太上皇出殡后,晋王才带着沈莺莺入京。
此时的京都已经入夏,天雨飞花,槐香满城。
沈莺莺过了孕吐严重的前几个月,最近比较嗜睡。
到晋王府大门前,晋王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沈莺莺抱下来,直接送去内院。
轻轻把人放平躺在床榻上,晋王为她盖上被子准备离开,衣袖突然被扯了一下。
晋王回头,就见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袖,眉心微微蹙拢,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晋王顺势坐下来,宽厚温热的大掌在她脑袋上抚了抚。
她似乎感觉到了,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才缓缓松开。
晋王一直等她熟睡过去才起身走出房门。
永昌公主听说晋王入京,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老十九,我看你在信上说莺莺怀孕了,现在人怎么样?”
并非她过分敏感,实在是那年太上皇寿宴上沈莺莺流产的事儿给永昌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家弟弟又是个性子冷的,怕他照顾不到位再一次重蹈覆辙。
晋王道:“一路上都有医官跟着,胎心正常,没什么大碍。”
永昌公主本想进去看看沈莺莺,但听晋王说人刚睡着,她便打消了念头。
姐弟俩在茶轩里落座,永昌公主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老十九,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想明白。”
晋王眉梢微动,“皇姐是想问莺莺?”
“嗯。”
据她所知,真正的沈莺莺早就在晋王府大火那晚坠崖身亡了,后来老十九登基娶的,是姜家女,哪怕强行给她更名,她身上仍旧流着姜家的血,可黎薇那小丫头非说是她小舅娘回来了。
这事儿一直在永昌公主心里打着疑问。
“的确是莺莺回来了。”面对长姐,晋王没有避讳。
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她……她是借尸还魂吗?”永昌公主脸色微微变了变,“老十九,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禁术?”
晋王不置可否。
其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明明是借着姜梨的肉身活过来,然而现在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沈莺莺本人,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是沈莺莺。
不过,他就喜欢原汁原味的沈莺莺,如果她装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他很难想象封后大典那晚他会如何的抗拒疯狂。
永昌公主不清楚晋王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沈莺莺回来。
但她知道禁术是害人的,有人复生,就必定有人死亡。
姜家女,成了沈莺莺复活的牺牲品。
晋王似乎看穿了永昌公主的心思,唇角微挑,“莺莺若是活不过来,死的人只会更多。”
他生于庵堂清修之地,长于纸醉金迷的烟花柳巷,从小见的是色·欲熏心利益至上,学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没人教过他善良,善良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只要能让莺莺回来,别说死一个姜梨,就是屠了整个京城,他也会毫不犹豫。
永昌公主暗暗叹了口气,又问他,“那你们这次回京,是不是就不走了?”
晋王沉默了一下,“皇姐,我想把莺莺托付给你。”
永昌公主愣住,“托付给我?”
老十九把她当宝贝疙瘩似的拴在身边,能轻易就托付给别人?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永昌公主心下慌乱起来,“老十九,你想做什么?”
晋王神色平静,“我能让她回来,却不一定能陪她走到最后,可我放心不下她,思来想去,我能信任的,也只有皇姐了。”
永昌公主闻言,目光落在晋王皓白的双鬓上,心里堵得难受,“你是病了,还是为了让莺莺回来,做了什么?”
“算是。”晋王的语气轻描淡写,“我只有一年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大半,等期限一到,我会让她忘了我。以后,还请皇姐多多照顾她,也多多照顾我们的孩子。”
已经没了母后,没了妹妹,前些日子刚把生父送走,现在又得知亲弟弟没多少日子了。
永昌公主心里撕扯着疼,眼眶酸得厉害。
“换她回来,最后又让她忘了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晋王脑海里浮现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他笑了笑,“怕她疼,还是忘了好。”
——
沈莺莺惊醒的时候没见到晋王,她脸色有些发白,马上把丫鬟叫进来,“王爷呢?”
丫鬟道:“娘娘,永昌公主来了,王爷正在茶轩里接待她。”
闻言,沈莺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把噩梦带来的惊惧压下去。
她掀开被子下床,让丫鬟给她捯饬了一下头发,这才去了茶轩。
晋王透过轩窗,看到她从游廊下走来,自然而然地转了个话题。
“王爷,皇姐。”
沈莺莺进去后,行了个礼。
永昌公主拉着她的手在自己旁边坐下,“瞧着比离京那会儿瘦了一圈,是不是怀孕了,食欲不太好?”
沈莺莺其实并没觉得自己哪瘦了,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永昌公主道:“老十九粗枝大叶的,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赶明儿我给你安排个厨娘,你每天什么状况跟她说,她就能给你搭配出让你食欲大开的菜肴来。”
说着又摸摸沈莺莺的小腹,“天气热的确是没什么胃口,但也不能饿着我这小侄儿。”
沈莺莺小脸绯红,“谢谢皇姐。”
人见着了,天也聊了,永昌公主没坐多会儿就离开了。
晋王挪到沈莺莺旁边,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小腹上听了听,问她,“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沈莺莺道:“做了个噩梦,梦到你扔下我走了。”
晋王坐起来,顺势将她将她抱入怀里,轻言细语地哄道:“梦都是反的。”
“可是……”太逼真了。
以至于刚睁开眼的那一瞬,沈莺莺都分不清到底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
晋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做这种噩梦,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沈莺莺听话地认真反思了好一会儿,难不成是她太过患得患失了?
“忧思过重伤身伤神,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晋王惩罚式的咬了咬她的耳垂。
沈莺莺像被触电似的,在他怀里扭了扭,“别闹,我怀着身孕呢!”
晋王将她打横抱起来,朝着寝房走,“早都过了大夫交代的前三个月了,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