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的耶律大石问起详细情况。
原来七天前信州之战后,得胜的宋军鼓噪而至。一会呼啸而来,对着通州城一顿火箭;一会绕城别走,袭扰韩、安、咸等州...
萧合鲁已经新败,不敢出城迎战,只能固守通州城,等待援军。
五天前,大批宋军进据通州城以北三十里的山丘,修建营寨,打造器具,一副要攻城的姿态。
同时分出多部,袭扰通州城外各县乡,并切断与咸州等连通辽阳城的州县的联系。
萧合鲁不敢怠慢,带着全军上下如临大敌。
可是三天前,袭扰变得越来越少,但北面的营寨里却是灯火通明,炊烟寥寥。萧合鲁是沙场老将,看到这形势,知道是宋军在两三天内要对通州城发起进攻,所以会收缩兵力,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全力一战。
可是到了前天下午,萧合鲁发现不对,通州城下居然一整天没有宋军往来侦查。他当机立断,派出探子前去打探,却发现北面的宋军营寨寂静无声。冒险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萧合鲁觉得十分惊悚,十万兵马,居然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
耶律大石细细想过后,终于把关窍想通了。
“萧公,你一开始就上当了。”
“大王为何这么说?”
“宋军的主力,一开始就没有过来。到通州城下,四处袭扰的应该是宋军偏师,大约两万人。他们来回更换旗号,甚至可以白天大摇大摆地进驻,晚上悄悄潜出,第二天白天换个旗号又大摇大摆地进驻。”
“如此一来,自然就能让萧公觉得,宋军全军开至。三天前,宋军偏师大部开始悄悄撤退,可能就留下一两千人,虚张声势。等到前天,可能在凌晨之前,这一两千留守兵马,也悄然撤走。”
萧合鲁捶胸顿足,懊悔地叫道:“老夫征战数十年,想不到今日着了道。”
“萧公,宋人素来诡计多端。而且他先在信州打败我军,使得萧公心有顾忌,只想守城待援,不敢随意出城,这才着了道...宋人用计,环环相扣,正中人心,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耶律大石解释和安慰了一番,又问道:“萧公,可有侦查宋军去向?”
萧合鲁重新振奋精神,朗声答道:“属下派出细作探马,分别向东、向北、向西搜索探查。同时还派出信使,联络南边、西边各州县,叫他们密切关注地方动向,一有异常立即回报。”
“到目前为止,到处都没有消息。北边和东边的探子,出城不过一百五十里,就遇到成群结队的乱兵。这些乱兵由女真、铁骊、兀惹等各部族组成,或数十,或数百,唿哨而至,离箭而去。或聚或散,隐在山林之间。”
“见到我军探子侦骑,一涌而上,绝不留手。东边和北边的探子,死伤惨重,只能全部撤回来。”
辽军退出,宋军又没有正式接管,东北很多地方就出现了权力空白区。那些从来就没有安分守己过的各部族,肯定是趁机兴风作浪,劫杀侦骑再普通不过了。
“这些混账东西!等到击退宋军,再好好收拾这些山林蛮夷!”耶律大石也无计可施,只能愤愤地说了一句狠话。
“西边,我派出的探子只回来一部分,都说毫无踪迹。真是奇怪了,十万大军,居然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萧公勿急。十万人马怎么可能不会留下踪迹呢?肯定是我们发现情况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再等等。”
等到下午,终于有消息回报。
“乌州爱民城(双辽)?”耶律大石迟疑地问道。
“是的大王,属下派出的探子,在通州以西两百六十里外的乌州爱民城,发现了宋军架设浮桥,已经过河的迹象。找了当地的百姓询问,说确实有一支军队来过,有说两三万的,有说五六万的。”
“宋军南渡辽河干什么?”
萧合鲁表示也想不明白。
南渡辽河,进入中京道,兵抵大定府。那里兵力空虚,很难遇到强有力的抵抗。可是攻下大定府有什么用?现在辽国的兵力全部收缩在南京、西京和东京一线。
宋军占据大定府后,既无粮草、又无兵源,等于一座空城,毫无用处。继续南下攻打南京,那么横在他们面前的将是险要的燕山山脉,以及驻满精兵的各关隘。攻打难度远超信州数十倍。
那宋军跑西边去到底干什么?
大家冥思苦想时,萧斡里剌突然开口。
“大王,会不会乌州爱民南渡迹象只是虚晃一枪,宋军主力北上上京。”
“占据上京有什么用?”萧合鲁反问了一句。
“上京是我大辽龙兴之地,有我大辽祖陵太庙。要是宋国官家选一宗室子弟,太祖太宗子孙,拥立为辽主,祭拜祖先,昭告天下...”
耶律大石和萧合鲁等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鸭子河之变,上千名宗室亲贵们跑了一半,只有一部分跑回了南京,其余的下落不明。
许多宗室,跟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一样,都是太祖太宗的子孙。论血脉,说不定比他们都要近得多。要是宋军找到其中几个,选了一位在上京即位,对于好不容易合流稳定下来的南京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上京虽然并不繁华,地理位置也不是最险要,但是在辽国的地位,却十分尊崇。宋国要是在那里立了一位“儿皇帝”,再用强大的军事力量背书,难保不会有人会动心思。
辽国一旦再次分裂,那打败宋军的机会就变得十分渺茫了。
所以说,不能光算军事帐,还要算政治帐。身为宋国官家,当然知道名分大义这玩意,是多么地好使,也更会优先用这一招。
“我率领辽兴军,去一趟上京,顺便摸一摸宋军的真正意图。”耶律大石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不敢相信。这份不敢相信,居然是因为己方太容易发现宋国官家的意图。
在他看来,宋国官家的意图,应该跟鲜卑山的云雾一般,直到把你吞噬得一干二净,也难以发现它的真面目。
可是他又不得不去相信,这应该是宋国官家的意图。因为身为主帅,他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做个无头苍蝇。他必须拿出决断,做属下的表率。
站在地图前运筹帷幄,耶律大石觉得自己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胸有成竹。而且与耶律阿思、萧奉先、耶律余睹、耶律章奴等人斗智斗勇取得的胜利,也让这种自信更加强大。
偏偏实战中与宋国官家一遇上,还没有正式动手,耶律大石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网给罩住了。
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涌出。
不!我不是被人牵着走的牛羊!我也是这大争之世的枭雄,我要带领大辽,击败宋军,把自己心中那座巨大的阴影彻底击碎!
耶律大石打起了精神,开始布置起来。
“萧公,本王留下十万精兵,留守通州一线。后面还有二十一万各州军的援兵正赶来。本王率领辽兴军去上京,请萧公分兵驻守各州城要隘,万万不能有失。”
“属下领命!”
耶律大石率领辽兴军出通州城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阴沉得如铅。难道一场暴风骤雨要来了?
是啊,东北的雨季再过两个月就要来了。到时候大雨滂沱、河水暴涨,各地泥泞不堪,难以行走。大家再想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千难万难了。
坚持!坚持到雨季,客军作战的宋军粮草不济,就会自己退回漠北去。到那时,自己就能振兵南下,勐攻宋国河北、河东腹地,以攻代守!
耶律大石在暗地里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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