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蓟都。钆</span>
在一间精致的房间内,年迈的徐夫人,与燕丹互相跪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矮木桌。
“公子,算算时日,荆轲与秦武阳,应当已经抵达咸阳。”
徐夫人抚摸长须,配合其装扮与灰白头发,颇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感觉,让人看其第一眼,便觉得定是一个讲究道义的老者。
“嗯,若没有意外,是已经到咸阳。”
身穿精致燕服的燕丹,听到徐夫人的话,点点头。
惆怅一声。
“整个天下安危,此时,便在此一举,希望荆卿与秦君子,能不负期望,为吾燕国,为天下,谋求一条生路。”钆</span>
燕丹有些伤感,此刻的还没有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否则的话,燕丹定会感慨这句话深得吾心。
“秦王死,秦国乱,天下兴!”
徐夫人沉吟几句,拂过不断的胡须,随后抬头看向燕丹。
“此番若是事成,公子当是名传千古。”
徐夫人这句话虽然是拍马屁,不过却也没有夸张,徐夫人清楚,如今秦王嬴政一旦真的被刺杀而亡,到时候秦国定然大乱。
按照燕丹的预期,只要秦国陷入混乱,轻则三五月,重则,秦国走向衰亡也未尝没有可能。
如今楚王病危,致使楚国一直无法表明决心,但若是秦国大乱,到时候那些抗秦的楚国士族,一定不会放过机会,扰乱秦国局势,从而让秦国走向衰落。钆</span>
至于燕国。
徐夫人不动神色的看向对面木桌后的燕丹。
代王嘉已经答应帮助燕国,若是秦国出兵,便命人切断秦国的补给,至于能不能成功,徐夫人就不清楚,毕竟并不是领兵之人。
只要燕丹有把握便好,毕竟这事关整个燕国的兴衰存亡。
“燕丹不敢求得名垂天下,只求能为天下,挣得太平,留有一己存身之地。”
燕丹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还别说,这般模样,还真有一股舍身为天下,不求名利的感觉。钆</span>
“可惜啊!”
正当徐夫人想着如何继续赞誉燕丹的时候,燕丹睁开眼睛,再次面露惆怅起来。
不过与方才的惆怅不同,这一次徐夫人倒是真的感觉到,燕丹那遗憾的眼神不似作假。
见状。
徐夫人倒是疑惑起来。
“公子何惜之有?”
徐夫人微微皱眉,抬手对着燕丹辑礼询问。钆</span>
在徐夫人眼里,如今燕丹归为燕国公子,正在做着天下无数人,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只要事成,就算曾经的四君子,也难以与燕丹比肩。
这般情况下,燕丹为何还会遗憾?
“老先生不知。”
燕丹突然笑起来,满是无奈的抬起手,对着徐夫人辑礼。
“说来无奈,燕丹此前在齐国田府,与田鼎田大人之女,一见钟情。”
燕丹放下手后,在徐夫人那好奇的注视下,缓缓解释道。
“燕丹此番刺杀秦王,不为名垂千古,只求能与心中爱慕之人,共结连理!奈何田大人觉得事以密成,加之子女年幼,婉拒燕丹,实属燕丹心中所憾。”钆</span>
燕丹故作失落的低着头,摇了摇,一脸遗憾。
“喔,竟有这事!”
徐夫人听到燕丹的话,满是意外。
不过徐夫人一大把年纪,自然也清楚,眼下便是自己表态的时候。
“公子敢为天下先,以一己之力,谋天下安危,此举堪比上古圣贤,他日秦王毙,公子之名传遍天下,相比田大人定会思量!老夫回赵,也定会与世人赞美公子大恩。”
徐夫人抬起手,对着燕丹说道,也借故准备辞行。
说话间,徐夫人也不动声色的看向燕丹,自从来到燕国之后,一连数月,他都在这府邸之中,不敢离开半步,燕丹也派诸多持剑剑奴在府邸外保护他。钆</span>
如今已经行事,徐夫人也想着,能尽快离开。
“若田大人愿意思量,那燕丹即是死,亦无憾!”
燕丹听到徐夫人的话,脸上顷刻间便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双眼满是喜悦的看向徐夫人。
直到两三息之后,燕丹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太过激动都没有开口挽留徐夫人。
“呵呵呵~!”
徐夫人露出笑容,似乎丝毫没有在意。
毕竟徐夫人清楚燕丹的为人。钆</span>
很快。
闲聊一会之后,徐夫人便起身,向燕丹请辞。
燕丹这时候也再三挽留,见徐夫人去意已决,便亲自送徐夫人离开房间,走出府邸。
府邸大门外。
十多名手持佩剑的布衣男子站在四周,这些便是燕丹圈养的剑客,后也称剑奴。
伴随着徐夫人与燕丹一边交谈,一边从府邸内走出,不远处在两名持剑奴仆的跟随下,四个男子与一个穿着不菲的老仆人,牵着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最后马车停留在府邸门前。钆</span>
徐夫人见到老仆以及自己的扈从到来,心中松口气,转身对着燕丹辑礼。
“公子不必再送!”
徐夫人说道。
燕丹连忙还礼,随后对着徐夫人做一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
燕丹站在府邸大门前,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的站立着,看着徐夫人的马车缓缓离去。
突然间,燕丹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西方。钆</span>
正如同徐夫人所说,只要此番荆轲刺杀嬴政成功,彼时他燕丹的名字,便会传遍天下,为诸国权贵士人所敬佩,到时候他就是四君子都无法比拟的人,即使是信陵君都无法比肩。
“名声、地位,皆在眼前,近在咫尺,秦君子,荆卿,你们二人莫要负我燕丹!”
燕丹感慨一句。
只要事成,到时候即便是田鼎不愿嫁女,也由不得田鼎,彼时有天下诸多士族赞誉他燕丹,田鼎敢违背天下意愿?
想起昔日在田府时,田鼎表达的婉拒拖延。
燕丹眼里有些怨恨。
但田非烟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燕丹嘴角又止不住缓缓上扬,目光满是得意。钆</span>
他燕丹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如此佳人。
蓟城内。
一个偏僻的小巷子中,四名男子护送徐夫人的马车,缓缓行驶而过。
此前由于保密,为了掩人耳目,燕丹一直都把徐夫人安置在城内一个人较为稀少的地方,让徐夫人专心锻造抹毒匕首。
眼下离开。
马车内,徐夫人闭着眼睛,老迈的脸上,满是疲惫。
这段时日,被燕丹请过来,徐夫人本以为燕丹会对他以礼相待,不曾想燕丹假借保护之名,一直把他囚禁在府邸之中。钆</span>
若非荆轲与秦武阳算算时日,已经抵达秦国,恐怕燕丹依旧不会放他离开。
扪心自问。
徐夫人一大把年纪,自然也清楚如此大事,当然是要注意保密,但燕丹如同囚禁一般,如此不信任的举动,也让徐夫人心中发寒。
最惊险的一次。
还是燕丹亲口到府邸,与他说田光的事情。
燕丹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为了保密,田光在去见到荆轲之后,便用剑自刎而亡!
彼时徐夫人哪里听不出燕丹的言外之意。钆</span>
“大人!”
马车前面,老仆的声音突然响起。
徐夫人回过神,看着前方马车布帘。
“何事?”
徐夫人询问道。
这时候。
原本在小巷子内,一些路过的行人,还有几名穿着布衣的男子,突然从小巷子旁的木柴堆内,拔出一把把利刃。钆</span>
“公子命令,徐夫人必须死,杀!”
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手持利刃对着其他男子喊道,随后率先朝着徐夫人的马车杀去。
伴随着男子的命令,其他手持利刃的男子,纷纷持剑朝着徐夫人的扈从砍去。
徐夫人的四个扈从,见到这一幕,满是惊恐的拔出佩剑,格挡住攻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几乎顷刻间,这些扈从都被砍伤,只要退后倒地,便会被乱刀砍死,伴随着一股股鲜血,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而马车上,话还没说完的老仆,看到这一幕,早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
马车内的徐夫人自然也听到动静。
“燕丹,你始终不愿放过老夫!”钆</span>
徐夫人自然也听到马车外的动静,原本疲惫的脸颊上,此刻满是怒容,眼中也满是怨恨。
他来燕国的事情,知晓的人寥寥无几,更别说他住在这里,离开要经过的地方,知道的人,只有燕丹。
只是徐夫人不明白。
燕丹想要杀他,为何不在府邸内动手,非要等他离开府邸。
当马车外的打斗声消失,徐夫人清楚自己的四个扈从,已经全部死于非命,对于自己的扈从能力几何,徐夫人最为清楚不过。
这也更让徐夫人坚信,是燕丹的人。
想到这里。钆</span>
带着心中疑惑,徐夫人缓缓起身,掀开马车的布帘,走出马车。
马车外。
老仆人早已经被持剑男子拖拽到地上。
徐夫人站在马车前,看着这一幕,望着四名扈从惨死的场景,清楚今日他只有死路一条。
“为何燕丹,不愿放过老夫一命,老夫明明已经按照燕丹的嘱咐,一切都没有丝毫违背。”
徐夫人看着那些手持利刃,今日要来取他性命的布衣男子,开口询问道。
然而那些男子没有回答徐夫人。钆</span>
除去持剑警惕看着徐夫人的男子,几名男子看向老仆。
“公子说,可以放汝一命,不过回到赵地,汝必须要说,是秦人杀死的徐夫人。”
一名男子看着老仆,轻声说道。
看着老仆颤颤巍巍,却不肯说话,男子毫不犹豫的拿起利剑,随手轻抛,然后反手一剑对着老仆的大腿刺下。
“啊!”
剧烈的痛楚,让老仆面目狰狞,青筋突起,然而就是这般,却依旧死活不开口。
“要不要直接杀了他,看他对徐夫人如此忠心,是不可能开口的!”钆</span>
另一名男子来到为首男子身旁,轻声建议道。
然而为首的男子摇摇头。
“公子说过,就是如此忠心的老仆,说出去的话才有人相信,才会肯定是秦人所杀!”
男子说道,说完便转过头,看向老仆。
“公子已经把汝之家人,带来燕国,汝回去自然见到,汝考虑清楚,若是不答应,亦或者反悔,顷刻间,汝全家老小都要惨死。”
持剑男子微微低头,蹲在老仆面前,再次轻声威胁道。
这一次。钆</span>
男子是用老仆的家人威胁。
甚至告诉老仆人,他家人早已经不在邯郸城内,不信回去看看就知道。
马车上。
徐夫人听到男子的话,心中对于燕丹的怨恨,已经到达顶点。
好狠的燕丹!
恐怕一开始接他离开邯郸,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蓟城。
徐夫人思来想去,最终已经逐渐猜到,燕丹背信弃义动手的理由,很可能是不希望那匕首之毒,在世间依旧有解药。钆</span>
思索间。
徐夫人当看到马车旁,一名男子拿出秦弩,拉弓后对准他。
看着那秦弩上透露寒芒的箭矢锋刃,徐夫人心中满是悲戚,燕丹为了出掉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徐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名老仆,那名老仆也刚好看到徐夫人的眼神。
徐夫人没有对老仆人说什么,当再次看向弓弩时。
“帮老夫给燕丹带去一句话!”
徐夫人站在马车上,眼神之中,没有透露对死亡的恐惧,只是眼神的怨恨,却毫不掩饰。钆</span>
“告诉燕丹,他,不得~好死!”
徐夫人话音落下。
在男子的注视下,在老仆人的目光中,手持秦弩的男子已经扣动弩机,刹那间伴随箭矢瞬间插入徐夫人的胸口。
极短的距离以及那巨大的力道,让徐夫人整个身体,都瞬间倒退,随后连同箭矢一同被定在马车的木板上。
微微颤抖。
不到几息,年迈的徐夫人,就缓缓归于平息,一动不动,若非被箭矢固定住,恐怕已经倒下。
“好!只要公子不动吾家人,吾愿意,那徐夫人,是秦人所杀!”钆</span>
老仆人看到这一幕,双眼泛红,随后露出满是恐惧的眼神,满是祈求的看向眼前这些黑衣人。
“不要动吾家人!求求公子!放过吾之家小。”
老仆人颤抖的祈求道。
见状,四周男子对视一眼,缓缓点头,再次威胁老仆人若不想一家老小死于非命,便不要违背诺言。
说完男子便带着人,丢下一把秦弩后,转身离开。
小巷子内。
除了四具尸体,一地血迹,便只有马车上,被箭矢刺穿身体的徐夫人。钆</span>
老仆人捂着流血的大腿,看着徐夫人,看着马车上的血迹,随后哭泣起来,努力起身,给徐夫人磕头之后,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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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内。
白裕的府邸之中,白衍跪坐在书房内,木桌前除了竹简之外,还有个小包草药,而木桌对面,便是十一二岁的白鸣。
看着竹简,眼酸之时,白衍便会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平静,以往很容易看进脑海里的兵书,如今却是很难记住。
算算时间。钆</span>
如今荆轲与秦武阳已经抵达咸阳,燕国哪里,应该也已经在找机会动手,只要徐夫人一死,日后很多事情,就会变成铁证
“衍,这是刚熬的汤!”
鲁氏走进书房,看向白衍说道。
在鲁氏身旁,白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随后放在木桌上。
“多谢叔母!”
白衍起身辑礼道。
说话间,白衍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白衍转过头,随后便见到白裕穿着秦国官服,出现在书房门外。钆</span>
鲁氏与白媱、白鸣见到白裕,连忙面朝白裕。
“良人!”
“父亲,父亲!!”
鲁氏辑礼之后,看着白裕回来,心中顿时松口气。
在得知身旁少年不是邹兴之后,这次面对少年,鲁氏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是好,幸好让仆人去丞相府,告知白裕,少年回咸阳的消息。
“鸣儿,媱儿,你们先下去!”
白裕对着妻子点点头,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女。钆</span>
见到白鸣依依不舍的看着少年,白裕心中满是无奈,自己的儿子对那少年的崇敬,早已经超过对他这个父亲。
书房内。
伴随着依依不舍的白鸣与白媱离开,便只剩下白裕、鲁氏、白衍三人。
“白衍,拜见叔父!”
白衍看着白裕的脸色,厚脸皮的装作视而不见,抬手辑礼。
白衍清楚白裕的性子是直来直去的人,故而看着白裕的模样,白衍反而是松口气。
“哼!”钆</span>
白裕看着白衍,冷哼一声。
一旁的鲁氏打圆场,拉了拉白裕官服的袖口,白裕怒视鲁氏一眼,随后似乎也消散一些怒气。
“说吧,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白裕转头看向辑礼的少年。
白衍听到白裕的询问,随后便把自己的来历说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推,白裕跪坐在木桌后,与鲁氏也都在认真的听着,不过最后,听完的白裕询问一句,可以凭证?
白衍摇摇头,
刹那间,白裕差点没被气死,白裕哪里看不出来,白衍根本就是没打算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钆</span>
“你小子是铁了心不说是吧?”
白裕站起身,怒视白衍,呼吸急促,开始数落白衍起来。
“你小子当初,敢直接来白氏骗吃骗喝!……”
“要不是父亲与长兄……”
书房内,全都是白裕的声音,白衍全程都在听着,也没有顶嘴。
一旁的鲁氏在一旁看着。
身为白裕的妻子,鲁氏清楚白裕到底有多欣赏白衍,可以说没有君竹的话,白裕说什么都要把媱儿许配给白衍,让白衍当他女婿。钆</span>
看着白衍,鲁氏更清楚,如今的白衍,可是将爵,秦国将军,而且比良人更受王上宠信器重。
望着书房内的一大一小,清楚这二人关系十分要好,不会真如何,鲁氏摇摇头,转身便朝着书房外走去。
而没有鲁氏在书房。
发泄过后的白裕,最终也跪坐在木桌后面,满脸不忿。
“听说你小子此番是护送燕使,才来的咸阳?”
白裕沉默许久,看着油盐不进的白衍,满是无奈,打不得,骂没用。
白裕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付这小子。钆</span>
“是!”
白衍听到白裕的话,点点头,对着白裕辑礼。
听着白裕没有提及白氏的事情,白衍猜测,很可能白氏哪里还没决定好如何处理。
至于荆轲的事情,白衍自然不会告诉白裕。
“说吧,此番那芈沼之死,与你是不是有关系?”
白裕对于燕使,并没有兴趣,毕竟在白裕眼里,一个燕使而已,很正常不过,所以话题一转,说起芈沼之死。
说话询问时,白裕本想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白衍,想看看白衍有没有撒谎。钆</span>
不过就在这时候,白衍还没回答,白裕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听到动静,白裕眉头一皱,明明已经说过,不准人靠近书房,怎么还会有人前来。
然而当转过头,看到徐师,白裕满是意外,不过还是连忙起身,对着徐师辑礼。
“徐姑娘!”
白裕可记得,当初就是眼前的医师,为他解的毒,也救他一命。
不过白裕也很意外,没想到徐师今日居然会来府上。
“白裕将军!”钆</span>
徐师对着白裕还礼。
礼毕后,白裕转过头,看向白衍。
“没想到你小子还算有良心,请徐姑娘前来,放心吧!吾身体无恙!”
白裕说道。
虽是感激,不过白裕的神情,依旧十分不满,似乎想通过这个表情,告诉白衍,一事归一事,别以为请徐姑娘过来,其他事情就不追究。
书房内。
白衍听到白裕的话,与徐师对视一眼,随后看向白裕,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清楚白裕是误会了。钆</span>
不过说起来也能怪白裕,此前由于不想声张,所以他一直没说,后面也忘了说,如今徐师已经待在他身旁,一直跟在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