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说完,察觉到气氛凝结。
屋子里好像安静不少。
他还有些茫然,抬头看到康熙的黑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忙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三阿哥跪在地上,听不下去了。
可真会说,这里里外外夸了好几个。
他就抬着眼睛看九阿哥道:“遇到这样的事,旁人早慌了,齐大人还真是够镇定!”
九阿哥点头道:“那不是应该的,汗阿玛慧眼如炬,能让几个纨绔给煳弄了?要是那么好攀诬大臣,那这朝堂上还能立着几个?”
“三阿哥:”
老九这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难道这是他说话的技巧?
看着不会说话似的,可还会拐着弯子夸人。
三阿哥偷瞄了康熙一眼,果然皇父被拍舒坦了,神色缓和许多。
康熙又看向十阿哥,道:“这就报信去了,你别忘了自己身份,既是领了宗人府的差事,往后就要公私分明,而不是凭借远近亲疏去应对宗室事务!”
十阿哥双手垂着,面上带了羞愧,老实道:“是儿子不对,往后不这样了。”
简亲王在旁,看了这个情形,心里暗暗点头。
这才是御前应对的常态。
三阿哥与九阿哥那个不作数。
只是同样是私心,偏着岳家,眼下却是一个跪着、一个站着。
看来往后对九阿哥要重新估量了。
九阿哥见十阿哥挨训,忙道:“汗阿玛,不关老十的事,是儿子早上出来的时候就叮嘱老十,让他盯着这些,有什么消息早些告诉儿子,他才过去说的,谁叫儿子是哥哥,他是弟弟呢,可不是得听儿子的?都是儿子的错,往后儿子不问这些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
这份义气,勉强还算凑合。
可是也分对谁。
他冷哼道:“你倒是瞎操心,你岳父不让你插手董鄂家的事,你怎么还不消停啊?”
九阿哥坦荡道:“谁叫那边都是儿子福晋同胞的小舅子,往后要是没个正经前程,儿子不是得跟着操心么?”
康熙看着九阿哥,神色未明,道:“朕怎么不晓得,你这么能耐了,还能操心旁人?”
还没有到前朝当差,就想着用人唯亲?
九阿哥道:“儿子是姐夫呢,就跟汗阿玛似的,这些年对几家承恩公府的舅舅们也不是跟着操心么?”
嘻嘻,就是操心的多些。
丈母娘好几个!
小舅子太多了!
康熙觉得九阿哥的神色有些古怪,却也想不到其在腹诽“国舅”的数量。
他道:“往后行事不可如此毛躁,先顾好你自己个儿,不让旁人跟着操心,就是孝顺了!”
九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没有嘴硬,学着十阿哥的样子老实认错。
他觉得自己要是回嘴的话,皇父会哕嗦个没完。
那样的话就便宜老三了,还是去骂老三好了。
康熙见他服贴,注意力果然回到三阿哥身上,道:“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三阿哥嘴巴里发苦,道:“汗阿玛,儿子真是好心啊,可这也不能全赖儿子,福汉、福海兄弟不孝,增寿也有错处,蒙蔽了岳父身边的消息,许是岳父也是大限到了。”
康熙垂下眼。
逝者为大。
不管是有心之过,还是无心之失,彭春确实是听了三阿哥的话而死。
他不思己过,还要推却责任。
“彭春如例治丧,就由你负责此事!”
康熙有了决断。
“汗阿玛……”
三阿哥抬起头,带了恳求,道:“今日机缘巧合,造成恶果,恐那边家属见了儿子不豫,要不儿子还是在家里给岳父他老人家抄经祈福?”
虽说碍着他皇子阿哥身份,没有人动手,可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彭春的身份,要是治丧,就算天气炎热,也要停个“三七”、“五七”的。
难道他要在董鄂家陪着小心,陪一个来月?
太难堪了。
康熙看着三阿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三阿哥却是似乎受了鼓励,看到旁边的九阿哥,眼睛一亮,道:“正好九阿哥闲着,也是董鄂家的姻亲,要不就请九阿哥帮着出面治丧,也是给董鄂家的恩典?”
“哈?”
九阿哥忍不住了,嗤笑道:“三哥您怎么想的,死了的是您老丈人,又不是弟弟的老丈人,轮得着弟弟出面么?!您可真不厚道,晓得那边的遗属不会给您好脸色,您躲了就完了,做什么还推弟弟去顶缸?”
再说了,现下董鄂家这两房关系正微妙。
一个官司横在中间,外人还等着看热闹。
自己是都统府的女婿,没有给亲岳父张目,反而跑到公府献殷勤,旁人怎么看?
怕是真当汗阿玛厌了岳父,会有人落井下石的。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弟,大局为重,我岳父是八旗老帅,早年也是战功累累,如今这样溘然离世,多有遗憾之处,皇家也需出面安抚。”
见他大义凛然的,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这不是道理您都懂么,还哕嗦什么,汗阿玛怎么吩咐,您就怎么行事呗,那边给你甩甩脸子、呲哒几句,出了心火,这事情也就翻篇了,这说白了也是半个‘杀父之仇’,还不兴人家恼恼,躲是躲不过去的!”
三阿哥涨红了脸,辩白道:“我不是躲,就是心里难受,白事又繁杂,恐怕疏忽了汗阿玛交代的差事。”
九阿哥撇撇嘴道:“那不是正好,伤心得真心真意些,不是老话说的‘一个女婿半个儿’,您抱着彭春几个儿子一起痛哭去,过了这阵就好了。”
“三阿哥:”
不是很想要当半个儿。
他望向康熙,心下惴惴。
康熙没有看三阿哥,而是看了九阿哥一眼。
这人情世故,也有些小长进。
三阿哥代表的不单单是他自己。
让三阿哥出面给彭春治丧,也是皇家对董鄂家的交代。
康熙就淡淡地看了三阿哥一眼,道:“接旨!”
三阿哥神色一僵,随后俯首道:“儿臣遵旨!”
等到从乾清宫出来,到了广场,三阿哥就驻足,转身看着九阿哥,咬牙道:“老九,你这回得意了?”
九阿哥挑挑眉,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道:“就这么一丢丢!谁叫三哥您没事拉弟弟我下水呢,这没拉下去,还不兴弟弟在旁边幸灾乐祸一回?”
三阿哥想起自己之前跟三福晋说的话,这老九真是克星。
要不是听说他昨天回都统府,自己今天能这样失了分寸?
三阿哥瞪着九阿哥,道:“你也别得意,谁晓得汗阿玛怎么想的,先头正红旗铁板一块的,你当汗阿玛不想动动,别以为你岳父的爵位就稳当了!”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先头没有爵位,我岳父是八旗都统;这得了爵位,也是八旗都统,又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小一辈多了个托底的前程,有了自然好没有了他们自己挣去呗!”
三阿哥不信,道:“那你还叫老十盯着,你就嘴硬!”
九阿哥一愣,想起了牌子的事情。
他没有跟三阿哥继续掰扯,反而对旁边的十阿哥道:“你先忙去,我还得去见见汗阿玛”
说罢,不待十阿哥作答,他就转身往乾清宫去了。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的背影,好奇道:“老九又怎么了?”
十阿哥心里大致猜到缘故,却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只道:“谁知道呢,许是听到三哥的话吓到了,想要去问问汗阿玛。”
三阿哥有些站不住了,忙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这还得去礼部寻礼部尚书,就不耽搁了……”
说着,他就跟狗撵着似的,疾步而走。
他心里已经后悔了。
老九不会去告小状?
自己方才提了一句“谁晓得汗阿玛怎么想的”,好像是有些不大妥当。
*
乾清宫,西暖阁。
看着九阿哥去而复返,脸上也不是方才的赖皮劲儿,而是带了几分郑重,康熙心中纳罕。
“汗阿玛,儿子有事要禀!”
九阿哥心里寻思一回,决定还是要禀告御前。
这陨星做材料,内务府与工部都有储备,那掺了陨星的物件,谁晓得宫里有多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着验看这些东西害不害人,或者怎么害人,还是御用更好操作。
康熙点头道:“说!刀。”
九阿哥就说了昨日在都统府关于陨星的猜测,还有今早自己叮嘱十阿哥的事。
“儿子想着,万一真是害人的东西,就收回来销毁,才叮嘱了老十讯问那个赵氏。”
康熙神色凝重起来,道:“你福晋看的是什么笔记?”
九阿哥摇头道:“不记得了,是她早年看过的,就是因为‘拴马桩’才想起这个冫结果昨天到了都统府,还真有这个物件,实在是太过巧合。”
他没有提康王府藏书,真要为了这个大张旗鼓的去康王府找书,那谁晓得旁人怎么编排福晋小时候常去王府的事?
康熙倒是没有怀疑九阿哥的话。
因为从现下的文史记载看,从春秋战国时就有“雨石”、“雨金”、“雨铁”的记录。
陨星坚韧,将它用之于铸造,也是由来已久。
用的多了,发现其中有不妥当处,记录下几句也是常事。
董鄂家的这块牌子,经手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讯问赵氏,早些找到那牌子,也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康熙吩咐道:“你既已知晓不妥当,就当更为重视此事才对,去宗人府,跟十阿哥一起,追查此牌下落!”
……等到找到牌子,真的验看出不妥当,那内务府与工部储备的陨星再用的话,就要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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