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阳府,侯马驿镇。
不知道是先有的驿站还是先有的镇,总之千年以前侯马驿镇便是山西南部的交通要地。如今更是平阳府远近有名的驴骡集散地,据说每年有近十万头驴骡(马)经由此地贩往省内以及邻近的陕西、河南等地。
如此兴盛的牲畜买卖自是带动侯马驿镇的经济。
虽然只是个镇,经营各种买卖的店铺却高达三百多家。当然,其中也不乏为那南来北往商贩提供特殊服务的所在。
条件好些的叫楼,条件差些的叫窑。
贵喜院就是个窑,座落在镇子东头的三岔道旁,院子很大,里面有二三十间房,分前后两进。院后不到里许地是当地百姓的麦田,左边是一家榨油的,右边是两家给驴骡修蹄钉掌的。
戌时三刻(九点半左右),街道基本没什么人,偶有行人也是神色匆匆。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在外面挨冻?
贵喜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是镇东头唯一的照明来源,这会被风吹得摇来摇去,似随时都会掉下一样。
同街上冷冷清清不同,这个点的贵喜院却热闹的很,十几个灯笼将前后院子照得格外亮堂,房门紧闭的屋子里不时传来男欢女笑声。
一片和谐之下,却隐藏着危机。
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中,一队人悄悄的潜到贵喜院大门边,一队人则从油铺边上绕到贵喜院的后门处。
随着一个人影的手势,顿时两个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砰”的一声踹开了贵喜院的大门。
声音很大,不仅吓到院中的人,也把隔壁已经睡下的百姓给吓了一跳。
“谁啊!”
“谁他娘的发酒疯敢踹我家的门,不想活了么!”
正在屋中推牌九的几个贵喜院看院怒气冲冲的奔了出来,结果眼前一幕吓得他们当场急刹。
踹倒贵喜院大门的是两个军爷,紧跟着冲进来的是一群刚刚点着火把的军爷。
几个看院被吓在那里不敢动,开门出来看怎么回事的姑娘们也是吓得赶紧把门带上,趴在窗户往外看的客人也有好几个叫吓的缩了回去。
“不知是军爷,小的该死,该死!”
说话的是贵喜院的管事顾三麻子,刚才骂不想活了的就是他。
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不该死,不该死,正当买卖,不偷不抢的,哪里就该死了?”
前面的杨植和王四同时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后正拿白帕擦鼻涕的贾六。
鬼天实在太冷,饶是穿了不少衣服,可还是架不住鼻涕叫冻出来。
擦完,贾六随手接过一个苏喇手中的火把,朝那几个看院脸上一晃而过,也不理会那个看着像是管事的家伙,直接吩咐常秉忠和王福:“把人都请出来。”
“来人啊,给我搜!”
常秉忠一声吆喝,十来个苏喇立时两人一组冲向那些房门紧闭的屋子。
贵喜院中顿时鸡飞狗跳,姑娘们的惊叫声刺耳的很。
后门那边也是如此。
顾三麻子同几个看院的呆立在一边,哪敢上前阻拦。
他们可是听说了,今儿镇上住的是打京里来的八旗兵!
那八旗兵,是他们能得罪的么!
不一会,二三十个一脸惊恐之色的男人被带到了贾六面前。
绝大部分是各旗苏喇,只有几个是正经客人。由于惊吓过度,好几个人甚至连裤子都穿反了,还有人只穿了一只鞋,站在人群中又害怕又冷,牙关不住打颤。
“都是?”
“可能有的不是。”
“不是把人家拉来干什么?”
贾六心道老常办事就是不仔细,往人群扫了一眼,道:“是旗里的就上前一步,不用在下请你们了?”
人群你看我,我看你,短暂犹豫之后,二十六个人往前站了一步。
余下七个模样各异的。
贾六点了点头,走到这七个受了池鱼之灾的正经客人面前,拱了拱手,很是客气道:“军中办事,如有惊扰,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继而手一抬,侧过身子,“各位别站着了,回去继续呗。”
“唉,这不是...弟兄们憋了好几天了么。”说话的是被贾六抓过一次的汉军正黄旗苏喇崔三。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顿了一顿,“有问题吗?”
“没,没。”
众苏喇哪敢说价不对,只能自认倒霉,要不然被姓贾的这小子押到上头去就不是罚银子的事了。
六天前在保定的时候,一个满八旗的苏喇仗着主子是宗室同这小子硬顶,结果挨了这小子一顿打不说,提拎到上头又挨了一顿打,连着好几天趴在大车上愣是不能动。
那罪,活受大了。
二十六个人一共罚了162两,把这帮苏喇心疼的肠子都悔青了。
交了钱,就没理由再扣人。
弄过的还罢了,没弄过的那一路回去可把贾六同汉军正蓝旗这帮兔崽子骂惨了。
将收到的罚款用袋子装了递给贾六时,王福突然有点心虚道:“咱们是不是有点缺德?”
当然缺德了,今儿上头压根就没安排汉军正蓝旗查夜。
“我不缺德,我缺钱。”
贾六咧嘴一笑,从袋中拿出四十两让王福给大伙分了,然后让他们先回去。自个则是带了杨植往镇子西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