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繁星,夜空浩瀚。
虎神卫在定远城外的营地中篝火点点。
但整个营地却寂静无声,足见虎神卫的军纪如何森严。
没有长期奔袭行军后欢快的饮食大餐和快乐放纵,除了晚餐不再吃炒面之外,换成了一顿肉食,对于虎神卫军卒而言,没有与平时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篝火旁,王霖坐在那仰望着星空。
良久,他才缓缓低头望着就跪伏在他边上的回鹘女子依鲁。
他没有从这女子眼中看到什么敬畏之色,实际上依鲁也只大概明白他是一个名叫王爷的大宋国贵人。
或者说大官。
至于有多尊贵,她没有概念。
她眼中有的,只有晦暗和仇恨。
他知道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异族女子。
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四五十岁的苍老容貌,足以说明她过去的人生境遇。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异族女子的一句话,就对她产生信任。其实依鲁说的事,他已经命人去打探结果了。
在这个晚上,燕青已经传下了他诸多的军令。
他的整体计划,因此而有巨大的改变。
“依鲁,你为什么会对本王说这些话?”
依鲁跪在那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耳边传进王霖轻柔又略有些冷漠的声音,不由回道:“回王爷,只要王爷杀了那定远城的官,再为我全家报仇,我愿意给您的军队带路。”
这异族女子的心理逻辑和话语逻辑显然比汉人更加简单,她们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
她这般说,王霖反而觉得更真实一些。
“马文胜犯有何罪?”
“王爷,定远城的官勾结西夏人,在关税上扒皮全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不说,还贩卖人口……像我这样的菜人,城里至少还有一百多个,她们都是被人掳来的可怜人,求王爷救命!”
依鲁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王爷,他们不光贩卖异族人口进大宋,还将宋人女子卖到西夏王城和更遥远的西方国度。王爷若不信,可以去城中搜查,那官的后宅中就关了不少。”
王霖眸光一凝:“宋人也卖?!”
依鲁似是想起了诸多姐妹的惨状,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他转卖给哈鲁的,我曾在他的后宅中待过几日,那后宅的地窖里可关了不少宋人女子。”
王霖眸中杀机一闪。
若单纯是边境之混乱,异族人贩卖异族人,他其实也懒得去管这些。
因为他不可能长期留在边境,他一走,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马文胜一干贼人将自己的同胞姐妹掳往异国,充为异族人的顽物。
王霖知道依鲁所言多半不假,他向燕青使了个眼色,燕青自去命人查办。
“你刚才说,要本王为你全家报仇,你全家……也是死在汉官手上么?”
依鲁摇摇头:“不,我父母、丈夫、女儿全家都死在了西夏大商贾李家人手上,是他们害我沦落宋国……”
依鲁肩头激烈颤抖,但眸中却无泪,显然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王霖心头暗动,他想起了李师师交给自己的玉诀,以及那名叫李岚的西夏大商之女。
黎明破晓之前,五百虎神卫在定远城内搜出了一百多被关押的异族女子,还有数十名眉清目秀的宋人少女。
王霖当即命将马文胜及定远城相关宋国官吏、兵头斩立决,同时传命地方另行委派人手来管理定远城。
……
五月二十九日。
王霖率两千虎神卫,打起齐王和天下兵马大总管的旗号公开进驻靖远城。
命麟府的刘延庆,秦风的曲端,各自调集所部兵马赶来靖远,时间定在了大宋宣和二年的六月初十。
同日,护卫崇德帝姬的和亲队伍也进入了靖远,而岳飞统率的五万铁骑已至会川扎营。
从青州离开的时候,崇德心神安宁,她知道这是迷惑西夏人的虚假和亲,王霖已经承诺绝不会将她丢弃给西夏人。
但话是这么说,距离西夏的国土越近,崇德帝姬的心就越加不安。
一路上忐忑焦躁,就进了靖远城。
宋国境内的兵马异动和齐王王霖护卫大宋和亲使团到达靖远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位于对面的西夏人。
其实刚刚归国的西夏使团此刻正在正前方数百里外的灵武,而西夏大军十万基本上都布置在遥控从靖远至麟府的宋夏边境线上,随时可能越过边界,向大宋宣战。
所以西夏皇太子李仁爱和西夏皇后耶律南仙有恃无恐。
王霖居然亲自来了,这算是耶律南仙的意外之喜。
她要借这个机会,狠狠将王霖踩踏在地上羞辱得体无完肤,甚至碎尸万段,以报王霖掳走大辽皇室的仇恨。
这是她们母子俩的谋划。
对于西夏皇帝李乾顺来说,这些都是小节,他真正关注的是如何趁金国势起,落井下石掳夺一片宋国的肥硕土地,但不一定同意轻易向宋宣战。
西夏官制基本与宋雷同。
中书主管行政,其属有侍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舍人、司谏等官。
枢密与中书对持文武二柄,主管国家兵防边备,其属有枢密、同知、副使、佥书、承制等官。
三司主管国家财政贡赋,其属有正使、副使、盐铁使、度支使等官。
御史台主管司法监察,其属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殿中御史、监察御史等官。
对于耶律南仙母子的计划和打算,实际西夏国内也有不少的反对之声,譬如以二皇子李仁孝为首的集团。
灵武府衙,李仁爱端坐在公案之后,他的母亲、西夏皇后耶律南仙陪坐在侧。
下面是两班文武臣属。
李仁爱深望着台下的中书侍郎,汉人曹坤,轻轻道:“曹侍郎,请速命人与宋国对接,让宋人和亲公主入我大夏,对了,一定要让宋国的齐王王霖,亲自护卫使团进入我国,就说本太子要与宋国公主在灵武成婚,请他观礼。”
曹坤皱眉迟疑道:“殿下,宋国齐王护卫宋国帝姬和亲,他来不来我国内,非我国所能决定。”
李仁爱冷笑:“他作为宋国和亲大使,岂能不入我国境内?若如此,便可视同宋国无礼,蔑视我大夏,当派兵征伐之!”
曹坤系二皇子李仁孝生母曹妃的哥哥。
他当然知道李仁爱母子想要干什么,闻言不禁心中冷笑,以和亲名义诓骗宋国齐王进夏诛之,这等幼稚伎俩定然瞒不过宋人。
那王霖号称大宋护国神将,文武双全,绝非常人,岂能任你摆布?
但曹坤知道此刻李仁爱势大,又得了皇帝默许,不宜当面顶撞,便默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下官就命人去与宋联络,传达殿下的钧旨。”
枢密院同知景敬出班抱拳道:“殿下,宋国兵马异动,秦风、麟府兵马似都有往靖远而来的迹象,而宋国内也有一支大军正在往靖远集结,还请殿下早做防备。”
李仁爱呸了一声:“麟府的刘延庆,加上秦风的曲端,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多半都是不成战力的地方厢军,凭借这点人马就想扛得住我大夏十万精锐,岂非痴人说梦?”
“不必放在心上,待本太子和亲事毕,定率诸将牧马宋国,直取河西千里沃土!”
“开国辟疆,成功在此一举!”
景敬与曹坤对视一眼,再无多言,都起身率众人躬身呼道:“殿下英明!”
只是出了灵武府衙,曹坤忍不住扯住景敬的胳膊,将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景同知,此刻非攻宋之良机,汝等武将一味逢迎太子,怕是要为大夏惹来大祸!”
景敬哈哈一笑:“曹侍郎,你们汉人就是这点不好,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金国灭辽,我大夏与金国已达成协议,宋国现在已是案板上的肉,何足道哉?”
“景同知,怕也不能这么说。宋国军马虽不低金国,却也不见得就会任人宰割,前不久,那宋国齐王王霖,不是率兵两战金人皆胜吗?”
“偷袭而已,若正面作战,宋兵绝非金国铁骑敌手。”
“宋国在河东和河北的兵马不敢妄动,因为他们还要防御金人。而战端一开,若是金国举兵南侵,我大夏便可趁势一鼓作气拿下河西之地,将我大夏版图再扩一倍!”
景敬意味深长扫曹坤一眼,淡淡道:“曹侍郎,某知你是二皇子娘舅,但你要明白,今日大夏,大势在太子,大义也在太子,关键是陛下宠信也在太子,二皇子无半点机会,你还是好生斟酌!”
“况且,为皇后故国族人报仇雪恨,这是陛下答应皇后娘娘的事,这事,谁若阻挡,就会成为皇后和太子的敌人,后果如何,你自个好生想想清楚。”
景敬说完,扬长而去。
曹坤怔怔站在那,突然冷笑起来。
为一个女人报所谓的家仇,竟尽起举国之兵,不说旁的,单是这一点,太子李仁爱就不配为西夏之主!
既然李仁爱和耶律南仙一意孤行,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曹坤刚要走去自己的住处,突然听到城中人马喧哗,略一定神,嘴角就噙起一抹笑容来。
二皇子,李仁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