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王霖神清气爽,见两位大才女有些不好意思,各自闷着头不起床,王霖大概就明白,自己若不走,两女是断然不会起身的。
王霖赶紧溜之大吉。
他离开李清照的小院,在王府中转了一圈。
先去了潘金莲那,发现阎惜娇居然又回到了潘金莲的院子,不由大奇。
结果阎惜娇羞答答告诉他,因为潘娘子有孕,她想了想还是回到潘娘子身边照顾为好。
王霖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
阎惜娇还是有些心计的。
因为自己离开,外廷的书房基本就是一个冷灶。
而自己这个男主不在,阎惜娇就相当于失去了府内的靠山,想来想去,她还是主动回到了潘金莲身边。
王霖想这样也好。
王霖在潘金莲这跟她痴缠了一会,又嘱咐她小心身子,这才又去张贞娘那边看自己的小女儿。
其实张贞娘的女儿王贞与韩嫣的儿子王翰同日出生,只是一个时辰早,一个时辰晚些就是了。
兄妹二人同日出生,这也算是天大的缘分了。
就是因为到了张贞娘的小院,王霖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家与过去相比,真的大不同了。
原来小院与小院之间,以低矮的单墙间隔,现在都加固成了高墙。
而且院落之间点缀上了不少江南景观石,也栽种上上了不少的林木,假山之类,颇具江南园林风情了。
而院里,则多了诸多景观类的陈设。
简言之,颇有些宫廷风格了。
即便是最喜简朴的张贞娘,院里也铺上了青石,种上了花草林木,门口间隔起掩人耳目的影壁墙,还建起了雕梁画栋的抄手回廊。
原来的渤海郡王府,顶多是个大户人家的规制,可现在,却颇有几分真正意义上的王府味道了。
关键是府里多了很多宫女。
王霖知道这是宫里划拨下来的使唤丫头,他都不知道赵佶这是恩赐,还是故意甩包袱。
成百上千的宫女养活在府里,一日都要不少银钱。
想起自己这王府的吃喝嚼用和大量耗费,王霖不禁一阵头大。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高不可攀的齐王。
而在花荣这些外臣心里,这基本上就比皇帝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规制,因而这府中的排场就难以避免了。
犹豫良久,他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听之任之了。
毕竟,他不喜排场,可府上的女眷,尤其是韩嫣潘金莲这些,她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前呼后拥的富贵生活。
自己若是连这点物质条件都不能给她们创造出来,那也是心中有愧。
但是太监……这种生物,王霖暂时还接受不了。
根据他的意思,宫里来的太监,基本上都划拨给了赵福金、韦莹和赵构,还有赵佶的那些皇子皇女们。
王霖想了想,还是准备去看看韦莹和赵构。
现在已非彼时,花荣将整个齐王府的右下角一座两进小跨院单独划出来,作为韦莹母子的起居之所。
既在齐王府内,又有一座小门予以隔开。
这本来是青州一个商贾的住宅,后来被花荣辟进了王府。
花荣甚至还考虑到赵构母子的心理感受,在这座二进小跨院门口悬挂了一块不小的牌匾,名唤东宫别苑。
王霖一看这笔迹,就是李清照的手笔。
他静静站在牌匾上瞅了两眼,心里生出几分异样来。
若这边为东宫别苑,他的齐王府又算什么,皇宫大内?
两个小太监瞅见王霖,不敢怠慢,立时就去通报。
赵构屁颠颠就迎了出来。
厅中,韦莹起身相迎,王霖笑笑,就与赵构母子分别坐定,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因为赵福金昨日的那句提醒,以及王霖云山雾罩的一番关于梦的话,赵构母子几乎彻夜未眠。
赵福金无疑是暗示赵构安心当个傀儡,自能保住富贵。
而赵构表面上看是诚惶诚恐,但内心深处,又何尝能真正压住自己对于皇位的渴望?
他乃大宋官家亲子,现在又是太子,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好在他心里清楚,这个一步之遥就是天堑。
这一夜赵构想得太多了。
他甚至琢磨起赵佶诺多皇子在青州,若是自己不能讨得王霖欢心,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不了王霖换个储君就是了,反正总是面子上的。
赵构想明白这个关键点,浑身冷汗津津。
至于他娘,则在想王霖说的那些,关于她被金人掳走后的悲惨遭遇。
要说能让她因此相信金人会灭了大宋,她现在当然是不能信的。
但她更知王霖从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突然说起这般,必有他的用意。
所以她翻来覆去,也弄不清楚王霖究竟是几个意思。
母子俩分别折腾了一夜,早上起来精神头都不太好。
见王霖突然来了,韦莹决定直截了当,追问王霖对于赵构日后的安排。
而王霖今日过来,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从本心里说,他终归不愿意赵构母子因为心有异志、而生出事端,逼得自己不得不痛下杀手。
见母亲终于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赵构虽然毕恭毕敬坐在那,但却竖起耳朵来倾听。
“霖郎,奴知道你向来谋而后动……
你对于构儿,日后可有什么安排?
奴的意思是,到了今天这个份上,你我包括构儿在内,终归都是不是外人了,有些事说到明处,比较妥当。”
韦莹定了定神,终归还是开口道。
她面色微红。
王霖倒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公开用了这般亲密的称呼。
这显然是告诉他两点:
其一,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瞒不住赵构,而赵构或许已经默认;
其二,无非还是以此来讨情,希望王霖能看在她以身相许、自甘侍奉的情面上,给赵构谋一条更好的路。
赵构垂下头去,心中没有羞愤,却更紧张。
他知道自己一身安危系于王霖之身。
对于母亲的行为,非但没有暴怒和羞耻,而是感到了老娘为子谋划的良苦用心,心中自有感动。
王霖笑了笑:“你们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或者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母子更满意?”
韦莹一时语塞。
王霖又道:“在回答你们找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假设我义无反顾推举赵构为帝,那么,日后,天下宁定之后,赵构能不能容得下我?”
“不要用那些敷衍的话来敷衍我。”
韦莹面色变幻起来。
她悄然望向自己的儿子。
实际这个问题就是一个不需要沉思太久的命题。
作为皇室中人,她们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不会容得下一个掌握兵权、随时能颠覆赵宋江山的权臣存在。
所以,一旦赵构称帝,掌控住局面,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王霖。
而若是如此,就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么?
见王霖紧紧盯着自己,韦莹心中忍不住幽幽一叹。
她既想让儿子当皇帝,又想让王霖长久,但这是不可能两全的事。
赵构突然面红耳赤道:“师傅,我可以发誓,日后绝不……”
王霖摆摆手:“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免得伤了你我师生的情分。
我相信,你目下的心思是真诚的,但日后,尤其是你当了皇帝之后,你一定会变的。
你若不变,你的臣子和天下人也一定会逼着你变。”
“就像官家本不想动我,但终归还是在满朝文武的推动下,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赵构无力得垂下头去。
“所以,有些事,你们不要怪我,我不得不做。”
“但我非常珍视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们母子推心置腹,说一说这天下和未来的大势,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从不会亏待我看重的人。但前提是,不要逼我。”
王霖缓缓道:“目下大宋禁军,主要是西军,河北军,江南禁军,以及我的青州军。
西军虽然精锐,但却统兵之将世代传承,西军将士多认将而不认朝廷,对赵宋皇族的归属感不是那么强。
而西军虽历经百战,但骨子里弊病良多。号称三十万西军,实际也就是顶多二十万了不起。
至于河北军,战力羸弱,几乎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江南禁军还不如河北军。
我的青州军虽然成军晚,练兵时间短,但我在青州军上耗费的心血和财力绝非世人所能想象。
我率军四处征讨,平乱,实际说起来也不过是一种练兵的方式。因为不经战阵的军队,终归是一支一击即溃的军队。
太子也曾入军中为将,你当知,青州军,军纪森严,令行禁止,士气高涨。
这一点,绝非西军或其他军队可比。我从一开始就向将士灌输抗金保家卫国的概念,这些年颇见成效。
更重要的是,我的军中,从无克扣军饷、军将压榨军卒之事。也无欺压百姓,劳民伤财之事。
这些年,朝廷给我的军饷、物资、粮草杯水车薪。我几乎把这些年谋划来的银钱,全部都用在了这支军队上。
我敢说,论战斗力,青州军或与西军还有差距,但论战斗意志和士气,西军与我青州军毫无可比之处。
我军皆能死战,绝不会临阵逃脱。因为他们知道,战而为国,死而为家,他们死后,他们的家眷会得到丰厚的抚恤,没有半点的后顾之忧……”
王霖侃侃而谈。
赵构面色复杂,连连点头。
他知道王霖说得都是事实。
青州军的军纪和士气,以及将士团结一心的凝聚力,都是他有目共睹的。
王霖有个关键的话其实没说。
在青州军中,王霖就是军魂。
王霖成就了青州军至今不败的荣耀,只要王霖出现在军中,青州军的士气就会瞬时爆发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顶点。
而青州军只知伏虎神将,不知大宋皇帝。
“目下,青州军已经拥有五万铁骑。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呵呵。”王霖笑了笑,望向韦莹。
韦莹有些痴痴得望着眼前这个雄心万丈的男人。
她相信这个男人会成就千古霸业,而自己的儿子与他生在同一个时代,才真正是一种悲哀。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不要试图生出勾连西军来动我的念头……因为,即便是西军,我王霖,也自信能战而胜之!”
“但若是内战一起,金兵必定会趁虚而入,那时,大宋算是真的亡国了。”
赵构叹息道:“师傅,学生必无此意,再说我与西军诸将并无联系。说白了吧,除了师傅,其他人也未必将我这个皇九子放在心上。”
这话倒是不假。
西军那些桀骜之将,还真未将赵构放在眼里。
“战端一开,金兵会分兵两路南下,一路在河东,一路在河北。
河东之敌,要靠西军来阻挡,而河北却终归抵挡不住携灭国之威南下的金军。
所以,至多明年夏,我必要率军在黄河以南,与金军决一死战。
我若战败……我便推太子登基称帝,号令天下,携汉人衣冠南渡江南,积蓄力量,继续与金作战,以图光复中原和我汉人疆土。
只是到了那时,可能局面会更加艰难了……
而若我战而胜之,我必会趁势攻入辽金故地,复我河山,甚至开疆辟土,成就千古伟业。
这天下之大,绝非你们能想象。日后,若天下一统,四海清明,若你还有立国之志,我便于海外予你一国,称孤道寡又能如何?
我曾允诺慕容家族,助他们海外开国。你们赵宋皇族也是一般。当然,若你无此志向,也可效仿柴家,荣华富贵一世。”
王霖说到此处,就不再说了。
一切都很清晰了。
王霖必要称帝的。
但这个称帝的时间肯定不是现在,也许数年,也许十数年。
在王霖称帝之前,他还有不短的时间当个名义上的君主。
而王霖称帝后,王霖给予的承诺是送赵宋皇族去域外开国。
这就是他的最终出路。
这也是王霖至今还保留赵构气运没有攫取的根本因素。
若万一金人大势不可挡,那么也之能是走衣冠南渡的老路,若是衣冠南渡,还得需要立起赵构这块牌子来凝聚军心人心。
至少目前,双方还是互相合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