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喃不想再跟他掰扯,借着有人经过走廊,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迅速回了包间。
陆晋是跟同事一块儿来的,那边也正准备开饭,没时间再纠缠她。
落座的时候,收到那人发来的微信:【晚上送你回去。】
他倒是沉得住气,一个多月没联系过,这会儿说来就来了。
萧喃努了努嘴,没回,把手机揣进衣兜。
也许是她吃完饭溜得快,当晚没再碰见陆晋。
第二天,萧喃像以往一样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修论文。
虽然已经在核心期刊发表过几篇,但宋教授对于她的毕业论文严格得令人发指,用宋教授的话说,这是对她爱之深、责之切,要成大器,必须得经受住折磨。
萧喃已经被折磨好久了,最近头发掉得都比以前多一些,要从小仙女变成小秃头了。
一大早,她屏蔽掉宋教授和同学们,发了一条吐槽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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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晋前段时间执行任务,忙得脱不开身,手机信号也被屏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
回来的第一天同事组局给他接风,要他挑地点,他便选了秋湖山庄。那地儿是陆鸣的朋友开的,郊区僻静,不怕影响不好,去之前打了招呼让把今天所有的消费都记在陆鸣账上,他没想让同事请。
遇见萧喃是个意外,虽然他原本也打算吃完这顿第二天就去找她。有些话在电话里说,总觉得不那么正式。
他犹豫过,短暂地退缩过,也问过自己是仅仅想要结婚,还是这辈子只想跟她结婚。
他无疑是想要结婚的,但他无法想象如果对方不是萧喃,结婚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自己最想要的无非是跟她在一起,而结婚意味着天长地久,一生一世都能在一起。
然而萧喃躲他跟躲瘟神似的,待他紧赶慢赶地结束这边的饭局,她早走了。
陆晋也没心情再玩,给盛嘉泽打电话,不接,估计正在温柔乡里不亦乐乎,只好驱车二十多公里回陆鸣那边。
父亲正在小区外面跳广场舞,最近他们舞蹈队要去参加比赛,大爷们都换上了西装,大妈们也都穿着鲜艳飘逸的红裙子,是广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陆晋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等最后一遍结束,大爷大妈们散了场,只见他爸陆鸣神气洋洋地理了理西装,走过来:“你小子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陆晋外出执行任务难免会遇到危险,陆鸣早些年还会担忧得寝食不安,现在反倒看开了。
那是儿子选择的路,他既帮不上忙,担忧也没用,还不如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老了不给儿子拖后腿。
这些年他逐渐下放集团的权利,让侄子慢慢接手生意,自己闲着和老兄弟老姐妹跳跳舞,日子过得别提过滋润。
别看他年轻时没半点艺术细胞,现在居然混成了舞蹈队骨干。
舞蹈队的大妈们每次对陆晋都很热情,许久没见,一窝蜂涌上来。
“阿晋啊,最近还忙呢?”
“唉哟你看这孩子,都瘦了,工作再辛苦也要好好吃饭的呀。”
“一个人住在外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亏待了自己,啊?”
面对阿姨们如火的热情,陆晋只能僵着脸笑,对她们礼貌客气:“谢谢关心,我挺好的。”
“哎呀一个人怎么叫好嘛,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快点找个女朋友,成了家,你爸爸这颗心才算落下来咯。”
“是啊是啊,阿晋你知道我女儿的?上次阿姨跟你说过,在国外念金融的,马上要毕业回来了,好几家大公司抢着要她呢……”
“哎呀金融行业忙死了,还不如我侄女,大学老师,有钱又有闲,重点是长得漂亮。不是阿姨自夸,我家珊珊当年可是a大校花,差点被星探给签去演戏啦,要不是她不喜欢,现在可就是大明星了!”
每次陆晋回来,都要被这些阿姨们各种安利自己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一个比一个夸得似天仙。
他早就习惯了,也应对自如:“阿姨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啊?还不找啊?”
“喔唷,你这越大越不好找的啦。”
“不要仗着年轻不着急,时间一晃就过去啦……”
陆晋听得脑仁疼,匆匆道别,拉着老父亲回家。
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切正常,陆鸣还是发现儿子有些许不对劲,虽然他本来也不是话痨的性子,今天却格外沉默,只是任劳任怨地帮他提东西,不问他今天吃了什么,也不问他最近怎么样。
陆晋的母亲去世早,父子俩相依为命,以前是陆鸣疼他,现在他大了,陆鸣老了,角色转换过来,陆晋总会把他当小孩子照顾。怕他冷了热了,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每次回来都会问许多。
但在有些事情上,陆鸣眼里的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知子莫若父,儿子在父亲面前也瞒不住什么事。
回到家,陆鸣沏了壶茶叫他坐下来。
“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
陆晋摇了摇头,伸手去接:“没有爸,我挺好的。”
这话当着阿姨们已经说了一遍,十分纯熟自然。陆鸣却忽然收回递给他的茶杯,让陆晋的手僵在半空,略带疑惑地看过来。
陆鸣矍铄如鹰一般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
陆晋垂了垂眸,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爸,您觉得是结婚重要,还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重要?”
其实他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不知道他的答案带给家人的可能是什么后果。对他来说,萧喃很重要,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很重要。
陆鸣叹了一声,还是把茶杯放在他面前。
“我和你妈妈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很早就知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我陆鸣的太太,只能是傅瑾瑶。”男人目光遥遥地穿过庭院,变得有些模糊和浑浊,“但后来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为什么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冠上我的姓氏,为我生儿育女?这到底是爱,还是束缚?”
傅瑾瑶是因为产后抑郁,自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陆晋知道爸爸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
陆鸣看向他,难得表情凝重而严肃:“阿晋,如果老天再让我选择一次,可能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了。我宁愿和她白头到老,没有子嗣,也不希望她再离开我。”
陆晋手握着茶杯,微微颤抖。
他知道母亲是怎么过世的,但他以前从没深想过这些,陆鸣也没有和他敞开心扉交谈过。
他年少时虽然离经叛道,可受的还是正统教育,在他的认知里,到了一定的年龄,结婚生子是顺理成章的事,谁都必须要经历。
所以当第一次听萧喃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时候,他诧异,不可置信,许久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婚姻带给女人的究竟是什么。
陆鸣的一席话让他醍醐灌顶——
是离开生她养她无条件宠爱她的父母,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成为怎么都难以融合进去的“外人”。
是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还是像他的母亲那样,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摧残,不堪重负离开这个世界?
当然,这些不一定会发生在所有人身上,但却是不可否认存在的风险,谁都有理由选择规避这种风险。
而萧喃只是选择了她自己想要的而已。
“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陆鸣站起身,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人生没有固定的模式,你过得幸不幸福,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陆晋一整夜没怎么睡好,做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她在阳光下朝他笑,浑身却像置身于黑夜那么冰冷,梦见抱她在怀里,前一秒耳鬓厮磨,紧接着又如烟消散。他遍地寻不到她的影子,一转眼又到了战场上,硝烟四起,命悬一线。
醒的时候他冷汗涔涔。
天已经亮了,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像是在梦里走过了万里长征。
陆鸣和老兄弟约了钓鱼,早就不在家了。他下楼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刚拿起手机,朋友圈刷了两下,就看见萧喃今天早上发的一条:
【天天熬夜改论文,头发都要掉光了。。。这辈子如果因为太丑没人要,我决定赖上老宋[死亡微笑.jpg]】
陆晋知道老宋是她的导师宋教授,萧喃曾经和他吐槽过。说他自己头顶万年地中海,嫉妒学生有头发,就把他们一个个往死里熬。
虽然萧喃每天嚷嚷着自己要秃了,但陆晋觉得她发量还挺多,发质也好,摸起来冰凉顺滑,叫人上瘾,脸和手指都恨不得埋在里面不出来。每次事后和醒来,他都会无比贪恋她的头发。
陆晋看着女孩朋友圈的俏皮话,不自觉笑了笑,给她点了个赞,然后略一思忖,打开某橙色购物软件。
搜索框里敲下几个字,下面很快出现目标商品——
【xx生姜防脱生发固发增发蜜发洗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