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还穿着脏污的迷彩服,脸上也有些灰渍和泥渍,站在静谧的小河边垂眼看她。眸子里反射着夜色下的粼粼波光,像一片广袤银河。
许听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她站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形也被她撞得晃了晃,随即笑着将她抱个满怀,温柔哄道:“好了,别让师长看笑话。”
许听夏恍然梦醒回头一看,哪还有老爷爷的影子,娇嗔地一拳砸在他胸口:“又骗我!”
“嗯,我错了嘛。”盛嘉泽软下声来,抱紧她,下巴用力蹭着她头顶,“想死你了。”
许听夏努了努嘴:“你都没洗脸……”
男人往她头发里亲了一下:“敢嫌弃?”
许听夏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嫌弃。”
说完他还是走到河边用清澈干净的河水洗了把脸。
两人就地坐下来,石子硌屁股,于是他让她坐自己怀里,手指撩开小姑娘额角凌乱的发丝:“怎么过来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大嫂打电话问你情况,我都不知道你在。还有你手机怎么回事?电话也打不通,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你。”
许听夏满脸委屈地把手机拿出来:“摔坏了……本来想借别人手机给你打电话的,可是不记得号码。”
盛嘉泽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许听夏感觉他有点生气,自己也确实让他担心了,她知道他忙,却还要白担心自己一场,过意不去地咬了咬唇。
紧接着,男人张口熟练地报了一串数字。
许听夏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你手机号码。”盛嘉泽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惩罚的力道,语气也有些严厉,“连男朋友号码都不记得,你说你是不是不像话?”
没想到自己的手机号他记得如此熟练,许听夏顿时觉得自己理亏,点点头:“唔,我回去就背,下次一定记得。”
“还有下次?”盛嘉泽扯了扯唇,“现在背。”
说完,他又报了一串数字。
许听夏脑子过了一遍,只记得开头三个188,平时来电显示都是备注,她真的毫无印象,后面编也编不出来。
正磕磕巴巴的时候,男人突然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错一次罚一次,再来。”
他咬得不重,但还是有点小疼,过后痒痒的,一直痒到心底。
许听夏坐在他腿中间,姿势本就暧昧,再被他这么一亲,脸都快熟透了,“那,那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盛嘉泽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这次许听夏还算争气,记住九位,又被罚了一个亲亲。
盛嘉泽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一遍又一遍罚她,罚得也越来越认真。
后来许听夏嘴巴都被罚肿了,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在男人再次摁着她后脑勺打算罚她的时候,抬手扒开他的脸:“刚才你说的明明8579!我没背错!”
“唔,是吗?”盛嘉泽一脸认真,“我说的是8597,你听错了。”
“没有!”
“听错了。”
“……”
太晚了,河边的风也越来越冷,盛嘉泽把她送回住处。
在门口又抱了她一会儿。
“回去别到处乱跑了,让我担心。”
“嗯。”
“元旦我有假,去学校陪你。”
“元旦还要好久呢。”许听夏满腹委屈。
男人低笑一声:“想我?”
“才不是。”许听夏嘴硬道,“明明是你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
男人抱着她的胳膊微微一僵,沉默几秒,才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对不起。”
许听夏原本是开个玩笑,顿时心里也难受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知道。”他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尖,“我的夏夏最懂事,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等你毕业我们结了婚,就和大哥大嫂一样,你搬去大院跟我一块儿住,我们天天不分开,好不好?”
听到“结婚”两个字,许听夏脑袋又热了,视线躲闪开:“谁说一定要跟你结婚了……”
“那你还想跟谁?我们师长那孙子?”盛嘉泽捏住小姑娘下巴,亲了一口,“你别听他唬你,他那孙子没我高,没我帅,也没我有钱。”
许听夏一脸认真:“可是人家年轻啊。”
“年轻就一定顶用吗?”盛嘉泽稍眯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听夏被调侃多了,秒懂他意思,脖子根都红了:“流氓……”
盛嘉泽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眼神危险:“再想着年轻的,我不介意先让你尝尝老的。”
“……”许听夏欲哭无泪,推他,“我要睡觉了!”
盛嘉泽不再逗她,笑了笑,趁她跑之前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许听夏回到房间展开一看,是一串正确的手机号码,望向门外忿忿地咬牙切齿:“大骗子!”
盛嘉泽这个大骗子的千层套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得完啊?
在灾区的最后一个晚上,是她来这里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连梦里都是甜的。
但盛嘉泽和战友却半夜集合又去进行了一场搜救。
许听夏他们回去的车在中午,和那边交涉了一下,同意吃了午饭再发车。
许听夏正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救援机从头顶上飞过,停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然后她看见了穿着军装的师长爷爷,几名战士还有盛嘉泽,除了师长爷爷全都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她放下才吃了一半的盒饭,朝那边靠近了些,停在部队的警戒线外。
师长爷爷眉头紧锁,铿锵有力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还十分清晰:“这次行动难度很大,你确定能带他们平安回来?”
“师长,没有别的办法了,泥石流范围太广,后续还有二次塌方的危险,那些人如果不尽快救出来,伤亡会更惨重,其中还有我们昨夜派出去的战友。”盛嘉泽无比沉痛地说,“师长,我不希望他们成为第二个,第三个郑斌。”
师长沉默了很久,才沉重地点了下头,压低嗓音,拍了拍他的肩:“时间紧迫,那就快走。务必,一定,带他们平安回来。”
远处只剩下救援机的声音,许听夏再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盛嘉泽带着那几名战友越走越远。
挨着警戒线的她也很快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凶巴巴道:“你干什么的?”
她身形一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声咆哮也引起了不远处那群人的注意。
盛嘉泽回过头,看见警戒线外那道小小的身影,望着他,眼睛里依稀有泪光。
如果可以,他也想过去抱抱她。
但他没有时间了。
每一秒流失的都是人命。
最后他看了一眼她,义无反顾地踏上救援机。
螺旋桨搅着漫天尘灰,把救援机升向半空,逐渐远离她视线。
眼泪也不争气地汹涌而出,将视野变成一片模糊。
巡逻的士兵见状不敢再凶她,过了一会,她听见一声无比洪亮的“师长”。
许听夏抬手抹抹脸,巡逻的士兵正朝她身后行军礼,她肩膀也被拍了拍,是老爷爷慈祥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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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夏坐在河边吹着凉飕飕的风,情绪稍微平静下来。
“很危险吗?”她问旁边的老爷爷,“是会没命的那种吗?”
“盛嘉泽是我手下最得意的飞行员,也是警航最优秀的机长和救生员。”师长义正辞严地说,“我相信他能平安回来,也带着他的战友平安回来。”
许听夏手里攥着颗石子,硌得掌心疼。
“小姑娘,你知道吗,盛嘉泽以前有个战友,跟他同年进部队,也是个优秀的飞行员,在一次任务里牺牲了。”师长叹了一声,“他很内疚,他觉得他原本能救下那名战友,却因为执行了上级的撤退命令,眼睁睁看着战友尸骨无存。”
“因为那件事他患上了轻微的心理创伤,上级想着把他调去警航检修飞机,就当是休息,等过段时间再调回去,可结果呢。”师长摇了摇头,轻嗤,“这小子自己默不作声地进了救援队,整天不要命似的干。”
“你别看这小子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他骨子里就是个犟驴。”师长在她面前蹲下来,面容慈祥地望着她,拍着小姑娘的肩膀叹道,“他心底有执念,就一定要把它完成。”
许听夏忍不住抽搭了声,擦掉刚流出来的眼泪:“可是他没给我写遗书呢。”
这是她提出的要求。
每次去执行危险任务之前,都要给她写一封遗书,他不回来,她不看。
所以他一定要回来。
“傻姑娘,他会回来的。”师长笑了笑,“我要退休了,还等着他带那些小毛头振兴我师部呢。”
许听夏仰起头一脸认真地望着老爷爷:“那他以后还要当更大的官么?”
师长反问:“你想他当更大的官儿吗?”
许听夏摇摇头:“不想。”
“你这丫头,说你傻还不承认。”师长笑眯了眼,力道颇沉地敲了敲她额头,“你男朋友是要成大器的,你捡着宝了知不知道?”
许听夏还是摇了摇头。
几秒后,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石子,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他很优秀,可是我也知道,优秀的人要承担更多。”
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飞行员,像今天这种危险的任务根本不会交给他。
甚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于这场灾难不过也就是在家里唏嘘一声,然后继续过自己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他是盛嘉泽,是唯一能将那些人救回来的盛嘉泽。
所以他要赌上自己的命,去救那些人。
许听夏低着头,把石子用力攥进掌心里:“不管他是谁,还是要成为谁,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放心,他会好好回来的。”老爷爷拍了拍她的肩,“他可让我给你带话了,等他回来,你得答应嫁给他。”
许听夏吸了吸鼻子,眼睛又不争气地湿润了。
那个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