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假第一天的早上,温从宜感觉自己的脑袋异常昏沉。
隐隐约约出了一身薄汗,却脚底发冷,舍不得丢开这温暖的被子。
家里长辈都去上班了,只剩下刚从健身房跑完步回来的梁勘。
他看了眼餐桌上还没被动过的早餐,回房间洗澡时顺手敲了敲温从宜的房门:“一一,懒觉睡太久了。”
女孩似乎从被窝里囫囵应了声,嗓音闷闷的,听不太清楚。
梁勘也没多注意,只当她是昨晚学习用脑过度,太累没睡饱。
想着反正也是周末,干脆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瞧见斜对面那扇门还没有开过的痕迹。他看了眼时间,再磨蹭就该吃午饭了。
梁勘走上前,敲了几下门:“一一,怎么还没起床?”
“……”
里边没半点回应。
梁勘又哐哐拍了几下门板:“那哥哥进来了?”
床上只冗起一个小山丘,温从宜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梁勘皱着眉去敲她脑袋,摸到脑门的温度时才感觉到不太对劲。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笃定的语气:“发烧了。”
温从宜烧得有些迷糊混沌了,男人身上浅淡的沐浴香味吸引她靠过去。
刚洗过澡的缘故,他手上温度很凉。周身滚烫的女孩像只热得不行的猫咪,往他那蹭了好几下。
“诶。”梁勘探她额头时都被这蹭脑袋的动作弄笑了,扶正她的脸,“别蹭,哥哥去给你拿体温计。”
温凉触感一离开,温从宜又难受地在被子里拱了几下。
一大早烧到38.5,女孩脸颊两侧出现不正常的绯红,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
梁勘从自己房间里又拿了剂退烧针和清开灵注射液,拍拍她的脸蛋试图让她清醒点:“别乱动,先给你打一针。”
“……”
男人声音低沉清冷,温从宜睁眼时瞧见他那根针管,一下就激灵起来了。
他疯啦!为什么要拿针过来!!!!
“哥哥,你别冲动。”温从宜立马卷着被子往后挪了挪,挣扎着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皮,“为什么家里会有针啊?”
“从读医的同学那拿的。”梁勘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手上却是熟练地挤了下针尖前的液体,朝她招手,“过来。”
温从宜宁死不屈:“你会不会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呜呜呜!”
“……”
八年临床医学本博连读,且已有一年半实习经验的梁医生表示:真的已经许久没收到过这种来自专业上的质疑。
男人眉心一跳,伸手扯住她的腿往床沿拉:“我会,你过来。”
温从宜没他力气大,像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一滑到底,脚趾头抵到梁勘膝盖上。被迫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条白得晃眼的藕臂。
小姑娘这段时间被养得越来越水灵,难得还有点肉感。扁着嘴问:“哥哥,你确定会吗?”
“会。哥哥打针有点痛,忍着点。”
梁勘面不改色,拿酒精给她擦拭过一处皮肤,眼睛也没眨就把针头插了进去。
“嘤!”温从宜闭着眼,小脸害怕地皱成一团。
“好了。”把东西收放好,梁勘叮嘱了句,“多穿几件衣服,下去吃早饭。家里的感冒冲剂还能喝一次,我去给你泡。”
温从宜还没回过神似的点点头,望着臂膊那已经看不见的针孔,有些兴奋:“哥哥,你们大学还会教打针的!那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看她一脸精神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打的不是针,是迷魂药。
梁勘扯唇笑了下,语调懒懒:“嗯。我们一一真勇敢,成了哥哥的第一只小白鼠。”
这话听着有点怪,温从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慢条斯理地来了句:“看这注射液好像还挺管用,要不再来一针?”
温从宜迅速把袖子放下来,拎起一件厚外套,一句话不带停顿的:“不用了谢谢我们去吃饭。”
说完,她顶着一头凌乱无序的头发出去了,最顶上还一根翘起的呆毛。
梁勘在后面边摇着头直笑。
温从宜这个发烧来得来势汹汹,吃完饭就开始流鼻涕。
擤了满满一垃圾桶纸巾后,她身上被梁勘裹上了一条很厚重的毛毯,窝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感冒冲剂变凉。
温从宜整个人包得像一只木乃伊,生无可恋地想:她在哥哥面前已经完全没有面子可言了。
什么长大后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都是屁话,她只是一只邋遢肮脏的鼻涕虫罢了。
等喝完药,段染给她发消息说要来找她玩。
得知她生病后又喊上了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同学,美其名曰一起看病。
梁勘出房门时,在楼上正好看见几个小孩都坐在客厅那聊天玩游戏。
加上温从宜一共四个女生,也就显得在场的唯一一个男生极其显眼。
他对赵景野还算有点印象,这个年纪的别扭少年大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可劲着欺负人期待能引起女孩注意。
温从宜这小孩又是个忘性大的,直肠子没心眼儿,一对她好就忘了北了。
温从宜起初也没想过赵景野会来,还是段染说他们家离得近,就一块带过来了,好在他俩现在的关系也没这么难堪。
闲着看电视太无聊,他们这加起来正好五个人,索性一块开了把黑。
“温一一,你死得太快了!”
“温从宜你下把别玩牛魔了,太坑了!玩瑶行不行?换你保护我!”
“气死了气死了!我怀疑他们针对我,怎么老逮着我一个辅助杀啊!”
“一一。”梁勘在二楼栏杆那站着,垂眸看这一群其乐融融的小朋友们在开心地玩闹。
尤其是看游戏时,某个人快要把下巴搁在了那个男生的肩膀上,至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是这样。
温从宜鼻子还没通气,回头时声音有些奶:“嗯?”
梁勘手里还拿着手机,居高临下扫了这一圈人,状似无意地提醒:“不要和你同学挨这么近。”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温从宜不明所以地眨巴两下眼,十分无辜还不解。
梁勘皱着眉:“你感冒了,容易传染给别人。”
“对对对!差点忘了你是个病原体。”段染和吴芳芳她们几个人立马听话地往后挪开点位置。
温从宜以一种鄙视的眼神看过去,真是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没事!我身体强壮,不怕感冒不怕传染!”赵景野说着还往前移动了几公分,手臂碰着她。
温从宜嫌弃地看着他,半点不给面子:“我才不想传染给你,我的病毒也挑人传染的好!”
两个人又叽叽喳喳吵了起来,画面看上去还真是青春洋溢。
梁勘单手插着兜,沉默地以一个成年人看小学鸡们的态度盯了几秒,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打断他们:“一一,我现在有事要回趟学校。你和你同学……”
“我也去我也去!”温从宜站起来堵上他之后要说的话,唇角带着笑意,“我还没去过江城大学呢,你带我去嘛!”
梁勘压低眉骨:“你要去的话,你同学们怎么办?”
“他们也说家里有事要先走了!”温从宜看了他们一眼,不假思索地搬出借口,“这还有几个小时就吃午饭了,他们要回家的!”
其他人:“……”
段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样的,重色亲友温一一。
温从宜只当看不出来她的潜台词,脸不红心不跳地起来一个一个赶客:“谢谢你们来探望我,周一回学校再见。”
梁勘见状笑笑,也只好随她去了。
去江城大学对温从宜来说是件值得激动的事,毕竟那是梁勘生活了四年的学校。
哦不,是快五年了。比一个三年的高中要长多了。
江大除了在校职工及教授,其他的外来车辆都只能停在校外的指定停车区。
于是梁勘只能把车停在外面,带着她从大门那进去。
大学校园比高中大不少,进门走了好一会儿还是遥遥无尽头的绿化大道,温从宜已经觉得腿很酸。
“哥哥,我不是嫌路太长啊。”小姑娘温吞吞地开口,指指自己的腿和他的两条腿,“但是我的腿有点短,走得好累哦。”
梁勘把手机塞进兜里,揉揉她的脑袋也有些发愁:“怎么光长肉不长身高?”
温从宜表情严肃:“我长肉了吗?”
“一点点。”他掐了把她脸颊上的软肉,抬眸往四周看了眼,“哥哥带你骑车。”
“我哪有长肉,明明大家都是说我很瘦。身高以后会长的啊,我还小呢!以后我天天喝牛奶,说不定长得比你还高,让你喊我姐姐……”
温从宜垂着眼睛掰手指,嘴里嘟嘟囔囔,额头蓦地撞上一堵墙。
抬眼一看,是梁勘伸过来抵住她脑袋的手掌。
温从宜神情警觉:“你要干嘛?”
“到哥哥这。”他拿手以平行线比了一下胸口以下两公分的位置,低笑了声,“看看明年会不会长高点。”
温从宜点点头,往他身后的共享单车后座挪了一步:“我坐啦?”
梁勘指指自己的腰际:“手扶好。”
他穿着件棒球服外套,肩线宽平挺阔。
黑色长裤下裹着一双笔直长腿,脚上蹬了双白色板鞋,露出一截清瘦的脚踝。肤白鼻挺,英俊得过分,在这种大校园里也是吸睛的存在。
温从宜做贼心虚般往两边看了一眼,手小心翼翼地抱上去。
这个点恰好是周末,但校园里依旧人来人往。提着外卖的、抱着书去图书馆的……
温度低的冷风吹过来,她却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耳边有人声呼啸而过,温从宜把目光停在梁勘微弓的背脊那,她一瞬间很想把脸贴上去。
只是心里默默鼓起勇气好几次,怕他发觉,她还是不敢。
单车才往前开了十来分钟,经过减震带那,温从宜的手直接被震得滑进了梁勘的上衣口袋里。
他的口袋不算很深,有个硬硬的东西铬着她的手指。
好像是烟。
温从宜伸手想把它拿出来,倏地被敲了一下。
梁勘单手顺便拨动了下车铃,转过弯:“乱摸什么呢?”
“……”温从宜小声说,“哥哥,你不要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梁勘:“知道了。”
说来他也确实很久没再吹过,有个小孩在家老黏着自己,抽烟也不方便。
不知不觉,车停在一栋教学楼面前。
梁勘给在医务室兼职的学弟打了个电话:“人在学校吗?给我拿几盒西替利嗪。”
“在在!师哥你感冒了啊?我马上下楼。”
梁勘过来学校这趟,是来找林渊落在课室的患者回访单。
他人刚进手术室,据说是台大手术,估计没个六七小时出不来。
但带着个小姑娘挨个教室去找也不太方便,梁勘干脆把温从宜安置在一间空教室那:“就在这玩会儿手机,乖乖等我。”
温从宜好奇地打量周围:“哥哥你要去多久?”
他这次不敢随便诓人了,想了想:“”不清楚,我帮同学找找书。你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本来温从宜是能呆得住的,手机上段染她们还在找她聊天。
但第一次来大学观赏,她就像个好奇宝宝,碰碰智能化的黑板,又翻了下图书角的课外书。
过了片刻,又被门外走廊上的女声吸引了过去。
似乎是梁勘的学妹,正在和他打招呼。
温从宜好奇地贴着窗户看了一眼,这距离和这对话,应该不是他在大学谈的女朋友。
过了会儿,女生走了。
梁勘又接了个电话,边推进了隔壁教室的门。
“……姜允,上周任教授的课在哪间课室上的?”梁勘站在最后排,往全班的桌子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眼桌子里,“林渊陪你去上课,把患者回访资料落下了。”
那端的姜允似乎是感到无语:“他怎么总丢三落四的啊,上周任教授三节课,一节在大课堂,还有好像是在三教和六教。”
梁勘:“行。”
“哎哎哎师哥!别挂,我下午有个mdt考核。”姜允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给我传授点经验呗!”
梁勘顿了下,当即一副面试的语气:“估计是把c床那位心梗患者交给你了,来给我汇报一下你的诊论方案。”
姜允有些结结巴巴,但好歹听得出准备得还行:“胸痛7小时,st段抬高,心机酶谱也偏高,考虑他极易出现心肌梗死……”
“还行。注意看血压,太低的话会导致心源性休克。”梁勘看了眼时间,“我晚上有排班,晚点回医院———”
他话说到这突然没声了,姜允正纳闷:“回医院帮我看看吗?师哥?”
没关紧的门缝那依稀能看见有个粉色棉衣的身影,梁勘盯着那道踟蹰不前的影子停顿了下。紧接着回神,对着电话那边“嗯”了句,轻笑:“先挂了,有只听墙角的小老鼠。”
在门外仿佛听到些不得了的秘密的温从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