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帐篷里的家具只有一张矮炕桌与一张矮凳,炕桌上面摆满了吃了一大半的各式羊肉。
云瑶本来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她见苏培盛拿回了金锞子,又说胤禛要与她算账,心里就一咯噔。
她灵活地翻身爬起来,笑颜如花,指着矮凳热情地招呼苏培盛:“苏谙达请坐,哎呀我这里也没有茶水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一圈,捧起那钵羊肉汤递到苏培盛面前,“苏谙达,喝点羊肉汤暖暖身子呗,我只喝了一小半,你千万别嫌弃,这可好喝了,香得来!”
苏培盛眼角抽了抽,委婉地拒绝了,云瑶没有坐矮凳,他也顺势蹲下来跟她说话:“云姑姑不必客气,我不渴。
四爷还等着我回话,云姑姑,我们这就开始?”
云瑶只得放下羊肉汤,听苏培盛掰着指头细细算了起来:“四爷说,上次收走了他赏给姑姑的十两金子,加上来历不明的一两银子,四爷说赏出去了就赏出去了,岂有收回去之理,所以这次都一并还给了姑姑。”
苏培盛摊开手掌,让云瑶看清楚上面的五颗金锞子与一两碎银,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四爷说,姑姑脸上的伤乃自己造成,四爷当时心存善念,没有当场揭穿姑姑,这些赏赐就收回去作为惩戒。”
云瑶小嘴张得滚圆,胤禛眼睛也太毒了,他干脆去刑部当差算了!这欺君之罪打死也不能认下来,她夸张地道:“什么,我怎么会自己伤了自己,这...,这可有证据?”
“四爷说,姑姑左右脸的红痕太过均匀对称,指印长度倒与姑姑手指长度相似,青杏手指粗短,也比姑姑矮,断不能将姑姑伤成这样。
四爷还说,姑姑若是不承认,让姑姑自己手掌贴着脸颊便一清二楚。”
云瑶飞快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拿起羊腿继续啃了起来,干笑了两声道:“手上太油,就不比了,再说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当奴才的哪敢反驳,是?
你继续继续。”
苏培盛低头咳了咳,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道:“四爷说,姑姑因为无妄之灾,才被皇上罚了一年月例,这些银子四爷赔给姑姑,十二个月共计六十两,姑姑你清点一下数额对不对。”
不过几颗金锞子,云瑶哪里还用算,很快点了点头。
苏培盛又拿了一颗金锞子回去,她顿时懵了,胤禛这是要向她征税吗,可这税也太高了!
“四爷说,姑姑总是爱美的小姑娘,脸上顶着红印着实不雅,这瓶药膏乃由太医院配制,清淤化肿效果奇佳,在外买不到,只收姑姑十两银子就成。”
云瑶觉着先前她想错了,胤禛不该去刑部,他该去户部!她从匣子里拿出药膏来,不由分说探身过去塞到苏培盛怀里,“我不过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买不起这么金贵的药膏,劳烦苏谙达把药膏拿回去,金锞子还给我。”
苏培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被蹭上的油,他手上捧着同样油乎乎的药瓶,刚要说话,这时帐篷帘子被掀开,胤禛大步走了进来。
屋子里顿时散发出淡淡的酒味,云瑶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比平时要苍白些,只眼尾散发出些许的红意,明显喝得不少,她不敢惹喝了酒的冷面阎王,忙爬起来恭敬福身见礼。
苏培盛察言观色,见胤禛眼神冰冷,忙打了个千后放下金锞子与药膏,躬身溜了出去。
胤禛在外面听了一会,只听得越来越火大,苏培盛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他办不好差事,这么晚了还在啰里八嗦,他就算是太监,也不适合再呆在年轻姑娘的帐篷里。
他凝视着云瑶的脸,慢吞吞地道:“药膏留下。”
云瑶脑子飞转,立即开心地道:“多谢四爷赏。”
胤禛冷哼了声,“想得美,不赏,十两!”
云瑶小脸垮了下来,敢情还强买强卖了。
胤禛微笑着道:“虽然你脸快好了用不上,留着以后挨了板子也能用。”
云瑶:“......”
胤禛见云瑶气鼓鼓的模样,心情大好,脚勾过矮凳坐下,觉着不舒服,干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手随意摆了摆:“你也坐。”
云瑶无语至极,这里怎么说也是她的地盘,胤禛倒反客为主起来。
不过想到以后全大清都是他的,识相闭上了嘴。
她哪敢与他对着坐,矮身蹲下来,觉着这样实在诡异,也如他那般盘腿坐了。
胤禛看着乱糟糟的炕桌,又笑了起来:“你这挨罚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云瑶尴尬至极,想要藏起来也晚了,她干脆光棍起来,笑着道:“都托了皇上的福,才能吃到这些美味佳肴。”
胤禛毫不客气地拆台:“皇上好像有令,你只能吃以前的一半饭食。”
云瑶:“......”
这天聊得挺费心情的,他不是在参加宴会吗,还有空来故意找她茬?
胤禛见她小脸又变了颜色,止不住嘴角上扬,“少吃些羊肉,仔细上火。”
云瑶还没吃完呢,他们主仆就先后来了,羊肉冷了腥膻也不好吃,她哪里有吃多,肚子现在还饿着,更气人的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答谢他的关心。
胤禛神色严肃起来:“今天的事李氏有错,我已经罚她禁了足。
可你也有错,姑娘家岂能随便与人动手,亏你还在御前伺候,脑子呢,规矩都忘光了?”
云瑶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宫里最常用的惩罚就是禁足,好像不罚禁足就能随便乱跑一样,这样的惩罚不痛不痒,半点用都没有。
她根本不关心他后宅之事,他反正是主子,说什么她只能听着,不断附和着认错:“是,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冒失了。”
胤禛这才满意,脸上重又带上了些笑容,顺手合上了匣子,“先前皇上已经罚了你一年例银,你要再领月例也得等到一年后,这些银子我就先收起来,等一年后再给你。”
云瑶:“......”
不给她拿来做什么?
显摆吗?
馋她吗?
银子闷着了要出来走动散步吗?
云瑶心里一股子委屈乱窜,她只能死忍,还得笑,忍得脸颊酸痛,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终于破了功,试探着问到:“四爷,奴才能问你件事吗?”
胤禛看了她一眼,随和地道:“问,爷准了。”
云瑶小心翼翼地道:“四爷今晚喝了多少酒?”
胤禛脸黑了,云瑶赶紧找补:“奴才担心四爷喝太多,吹了冷风会头疼。”
胤禛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斜睨着她道:“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关心爷。
你放心,爷好着呢,没喝多。”
云瑶见他说话条理清晰,不会喝醉了发脾气打她板子,这就放心了,笑眯眯地道:“四爷,奴才还有些事实在不明白,能不能请四爷为奴才解惑?”
胤禛顿了下,不耐烦地道:“怎么这么多废话,算了,爷今儿个心情好,准你再问。”
云瑶立刻佯装不解地道:“四爷,如果有人欺负奴才,奴才不能跑,周围又无人可救奴才,那奴才可不可以出手自救呢?”
胤禛呆住,旋即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似笑非笑缓缓道:“糖葫芦,胆儿够肥啊,拐弯抹角来套爷的话,要跟爷算账是不是?”
云瑶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飞快否认道:“奴才不敢,奴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胤禛忽低站起身,绕到她身边蹲下,她吓得上半身拼命后仰,他手臂撑在膝盖上,俯身居高临下盯着她道:“女摔跤手,你不是很能打吗,要不要跟爷也来打一架,打赢了银子就归你如何?
“
云瑶都快哭了,她不该贪这点银子的,她也不应该相信喝酒之人说自己没喝醉。
胤禛向来冷清自持,连续给她取了两次诨号不说,居然要跟她一个奴才打架。
再说,她也打不过他啊!
“四爷,奴才错了,奴才发过誓,此生再也不与人动手,银子奴才也不要了,你就饶了奴才!”
胤禛抬了抬眉,神情得意至极,站起身拍拍衣衫下摆,“谅你也不是爷的对手,先前爷才与一个蒙古勇士比试过。”
他停顿了下,神情不可一世地道:“爷赢了。
“
云瑶瞧他清瘦的模样,心中暗自吐槽,那是蒙古勇士瞧在你爹的面子上,让你呢。
她面上却笑得十分狗腿,恭维的话不要钱往外冒:“四爷太厉害了,四爷就是大清的巴图鲁,身手天下第一!”
胤禛垂头闷声笑了起来,斜着她笑道:“过了啊!你早些歇着,晚上警醒些别睡死了,仔细着被狼叼了去。”
你才是狼,豺狼猛兽!云瑶不断腹诽,起身福身恭送胤禛离开,突然他手伸到她面前,大慈大悲地道:“这两银子赏给你,拿去花。”
云瑶生无可恋,伸手接过银子拽在手里,她要是胆子再大些,就破口大骂了。
一两银子!好多啊,怎么花得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