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姨一直伺候在老承王妃身边,从承王府到玉佛庵,这么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只消一眼,老承王妃就能瞧得出来她的心事。
“铭风惹你生气了?”
黎姨倒茶的动作稍稍顿了顿,“没有,风儿的孝顺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承王妃走过来,从她手里把茶壶拿过来。“那又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心烦?”
“还能有什么,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能让我这么恼。”黎姨话到这以后就没打算再接着说了。
老承王妃却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就是铭风幼年时所救,又把功夫倾囊所授,最后还伤了铭风心的那个女子?”
黎姨点头。
老承王妃笑道:“莫非是那女子又回来了?”
“她死了。”黎姨看着自己服侍了多年的主子,“她就是最后将你带离歃血盟的那个女人。”
老承王妃脸色微变,“竟是她?”
这头才刚刚起了个音,就有人闯了进来。黎姨沉着脸正准备训过去,这才瞧清楚来人是尹泽。
“小王……”
“傅子辰的夫人?嗯?”尹泽那张脸色着实难看。黎姨离的要近一些,双拳紧握极力压制怒火,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更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额头某一处突突直跳的血管。
黎姨心里咯噔两下。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尹泽生这么大的气。
老承王妃心中更是震了震。她早知道等尹泽回京之后这事儿就再瞒不住了,但她没想到,尹泽会这么生气!
哪怕是傅香婉被人强占了身子,腹中有了别人的孩子时也没见他有这般震怒。一个海棠,对他真的这么重要?
“那一日与你站在一起,满脸红色印记的女人,是海棠?”
“是不是?”
他这一声问语调高出了八度,手掌怒拍着那张桌子,震天响的动静把黎姨都被吓得一颤。老王妃淡然的看着他,仿佛根本就听不见他这一声吼,更看不见他的疯狂。
“认不出他是我的错,但你明知她的身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出事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你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么?清河镇到京城的十几天,我再次离京的半个月,你明明知道她的下落,你明明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被掠走,父王急出白发,我亦是日夜不休的四处搜寻。但是她呢?她重伤,没人管她死活,她孤立无援,她一定觉得我把她给丢弃了!你明知我在意她,你明知她的下落,你……”
尹泽不管不顾的吼完这些,才终于像是把心头的火气都给发泄了出来,所有力气几乎随着他的怒吼消散而去。他堪堪撑着桌子,嗓音有些沙哑,说的话很轻很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已经是傅子辰的女人了。”
尹泽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他竟哭了!
“是她说的,还是你亲眼看见了?啊?”尹泽的步子有些踉跄,看得黎姨都有些不忍心了。
老承王妃重重拧起了眉心,“傅家老宅的人都这么叫,那个叫景微的女人也是这么叫她,而且,她自己也承认了。”
随着这一句话,他因为怒火浮带着的颜色瞬间退散,俊美的脸上只剩下苍白。
“我不相信。不过一个称呼,什么都证明不了。”
他仿佛失了魂,踉跄着步子往外走,甚至还撞了黎姨一下。黎姨伸手扶了他一把,“小王爷要去哪里?”
尹泽挥手将黎姨挡开,“找她,问个清楚。”
“你问了又能怎么样?”老承王妃跟过来两步,“不管她是不是傅子辰的女人,那一声夫人确实是被人叫实了。她亲口对我说的,从此以后她跟承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跟你,也再没有关系了。”
尹泽紧握双拳,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嫁夫随夫,我还活着,她说的就不算!”
黎姨想要追上去,老承王妃却把她留了下来。老承王妃紧紧捏着手里的念珠,心绪再平静不下来。
“让他去,让他死了这份心才好。”
国相府。
海棠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这会儿都快要正午了,她这个一夜无眠的人依旧是毫无睡意。艺秀从外头进来,见她还是倚在窗前愣愣望着这边,便加快了脚步,进了屋。
“小姐这是在看什么?”
“看风景。”
艺秀笑了下,“哪有人看风景是盯着一个地方看一上午的。小姐这是有心事?”
海棠没回话,只是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来。艺秀摇摇头,“小姐今日可想出府走走?不如去陈师傅那边问问,看看上次交代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若是哪里不合适还能趁着早改一改?”
“艺秀姨你去吧,我昨夜没睡好,这会儿犯着困呢。”
“小姐你这哪儿像是犯困的样子。”艺秀正要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小姐,听说傅家小姐昨晚上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竟被吓得犯病了。”
“是么?”海棠轻轻抿着唇角,“都被吓到犯病了?”
艺秀怕她一直在窗边站着会被冷风吹到,又把她拉过来,再顺手把窗户关上。“可不是。听说这傅家小姐年幼时就带的病,好几次都已经快不行了。前几个月病情好了许多,没想到昨晚上又犯病了。”
海棠刚来到火盆旁边暖了暖手,暖意从手指上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于是她就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瞧瞧,可是病了?”
艺秀伸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察觉有些烫手,更是紧张起来。“这怎么就烫起来了。不行,奴婢去请个大夫。”
海棠把她拦下,有些无奈。“艺秀姨,我这是在火盆旁边站着,能不烫么?你下去歇歇吧,我躺会儿。”
艺秀哪儿能放心,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小主子还能再给她整病了?“不行,奴婢去给小姐弄完姜汤来。小姐你先躺着,喝了姜汤睡着就舒服了。”
不等她在开口,艺秀就这么跑了出去,之后还不忘给她把房门关上。海棠拿着拢了拢火炭,又小小打了个喷嚏。
盯着面前的碳火,她仿佛又看见了傅家的人去承王府请人的景色。傅卿卿都被她吓病了,尹泽自然是要去探望的。这一来二去的,难说又要住在傅府了。
回过神来的她微微一惊。
她干什么又想起了尹泽,人家去哪里那是人家的事情,与她有什么相干。
艺秀端着姜汤过来时,海棠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艺秀把她喊醒,把姜汤塞到她手里。“小姐,喝了姜汤再睡。”
姜汤独特的辛辣几乎把海棠的瞌睡熏醒了,她把碗送出去,摇头,“我都睡着了,你又把我闹醒做什么?”
艺秀可不管,依旧催着她赶紧把姜汤喝了。海棠有些恼,“你放着,我一会儿自己喝。你把门关上,没我吩咐别进来,我睡一会儿。”
艺秀见她有些生气,也不好再逼了,又小心的嘱咐了两句,就退下了。
海棠看见黑色的汤汁就有些发憷,更别说这辛辣的味道了,但要是真的风寒那就不仅仅是这一碗姜汤了。
几乎一瞬间海棠就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捏着鼻子正要把姜汤灌下去,忽的后窗被人打开,随着一阵冷风,一道声影已经朝着她这边就过来了。
电光石火间海棠已经把手里的姜汤连汤带碗的掷了过去,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往枕下一探,将她偷偷准备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来人根本就没想过要闪躲,那只碗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暗色的汤汁将他那一身鸦青色绣着暗纹的衣裳泼洒成了墨色,他修长好看的手稳稳接住那只碗,也不至于让碗碎在地上,引来外头的下人。
海棠愣怔的看着径直逼进过来的人,“你来这做什么?”
尹泽稳稳将那只空碗放在旁边的花架子上。“你就这么见不得我?”
不满他这份语气,海棠拧着眉心别开脸,“傅小姐又探病了,承小王爷不用去探病么?”
她的下巴被他死死扼住,他强势的把那张脸转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傅卿卿哪怕就是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近乎低吼的一声着实惊到了海棠。她下意识的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之后才冷瞪着他,要从他的钳制里离开。尹泽因她刚才的动作而越发恼怒,他与她只见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么?哪怕她现在成了国相小姐,她也依旧是他的承王妃!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疼得海棠微微变了脸色。“你做什么!”
“你躲什么?”尹泽凑过来,张嘴就能咬她一口。“傅夫人。”
一声称呼让海棠僵住了。她眼眸里的心虚在撞见他的怒火时,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