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艺秀心里怎能不担心。在她开口之前,海棠就已经站了起来。“昨天说的那一段故事甚是精彩,艺秀姨,你今天还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出去了?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去,哪儿能不去。”艺秀忍不住的嘀咕着:“不盯着你,奴婢哪儿能放心。”
海棠笑了两声,摆了摆系在腰间的四喜人。“那走吧,晚了怕是听不着了。”
到了茶馆,说书先生说的又是另外一场故事。艺秀才听了两句,一张脸都黑了下来。
“承小王爷与傅家小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虽然娶了承王妃在先,但两人却是自小的情意,也说不得谁争谁抢。现在承王妃摇身一变成了国相府嫡亲小姐,也是看他们二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实在碍眼,看样子肯定是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昨晚上,承王府的已经把聘礼送到傅府去了。”
海棠双手骤然一紧,指骨青白,两手做拳且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可见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也是,若是她回了承王府,依着她那脾气承小王爷怕是也不敢娶小,毕竟承王妃善妒这是京城里人人皆知。不过啊……”说书先生说到这一段,又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声。“不过当初承小王爷也是宠过这位王妃的,从徐家那事儿上就能看得出来。”
低下有人才刚来京城,不明所以的问:“徐家?哪个徐家?徐家又出什么事儿了?”
说书先生哼哼两声,旁边的茶客更是议论了起来。
“徐家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徐家也是自作自受,谁让那位徐大人徇私舞弊犯下罪事。”
有人戳了戳说话那个,“你也不知道?听说承王妃容不得徐家所以才下手除掉了徐家。徐家要斩首那一天,徐夫人在承王府门前跪了好久,最后还是老承王爷叫人来给劝走了。”
“那这事儿跟承小王爷宠不宠,有什么关系?”
说书先生啧啧两声,拿着手里的折扇点了点问话这人。“不开窍。承王妃是什么身世?要不是有承小王爷这么宠着她,承王府能由着她胡来?老承王爷在朝这么多年明面上从没得罪过什么人,这儿媳妇儿刚进家门就惹出大事牵连了承王府,简直就是……”
说书先生后头又说了些什么海棠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她满脑子就只记得一句话,承王府昨夜已经送了聘礼到傅家……
一边说着不设灵堂一日就不承认承王妃已死,一边又迫不及待的送了聘礼过去?
海棠的指甲已经深深刺入了掌心里,甲缝里都是血痕,心更是直接凉透了。
“也是,人家是山匪出身,哪儿比得上傅大人家的小姐。傅小姐虽然体弱多病,但好歹人家也是有爹生有娘养的,谁像那女匪。昨天,听说昨天国相府才刚认了亲,霍大小姐就等不及的要把那位二小姐给赶出府去。不仅让人责打得只剩下了半条命,更是趁着人家重伤爬不起来,当着人家的面儿把人住了这么多年的屋子给砸了。哎哟,可怜霍二小姐,被毁了名节和容貌不说,还被人欺负成这样!”
“我也听说了。”有位书生激愤的站了起来,“这女人太恶毒。绕是寒烟小姐不是她的亲妹妹,那她也该顾念人家替她在国相大人跟前尽孝这么多年,姐妹更加情深才是。她这番做法,简直是污了国相府的名声!”
“简直胡说八道!”艺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那书生就骂道:“你这书生不去读圣贤书,倒是爱跟这些嚼舌根的人混在一起,看你也拿不出什么好成绩,还有脸留在京城?还不赶紧滚回家里藏女人衣裳里歇着?”
海棠对艺秀简直另眼相看,看着规规矩矩的艺秀姨,骂个人也能这么狠?不过如果是海棠自己来,大概说的要更加粗俗些。什么衣裳,怕是裤裆里才最恰当!
书生也是个脸皮薄的,再加上旁边看热闹的嘻嘻哈哈一阵,眼看着就要哭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粗俗无礼!我哪一句说错了?这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你还想曲解不成?就算这是人家家事,姐妹内斗咱们管不了,但刚刚人家说的徐家的事情呢?若真是她恶意所为,那这样的女人,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艺秀怒指书生,声音骤然提高。“明明是徐家小姐挑衅在先,凭什么说承王妃容不得徐家?再说老承王爷,什么叫明面里没得罪过什么人?承王府跟谁不对付我道是不知,但我知道,你这小小茶馆敢公然私轮朝廷之事可是犯了大罪的!好好的书不说,偏偏要来摆人的是非,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活腻了!”
说书先生脸色一变,底下的茶客就都指着艺秀责骂起来。“你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我们说什么讲什么是碍着你了还是怎么着?还犯大罪,吓唬谁呢?要不想叫人说这些事儿,那当时承王妃就不该闯出这祸事,既然事情都已经有了,凭什么不能让我们说?哦,现在不是承王妃,又成了国相府小姐,现在承王府不及国相府势力,所以她更是惹不起了?”
艺秀气得浑身抖抖。“你们,你们简直……”
掌柜的忙给说书先生使了眼色,说书先生才拍了拍桌上的醒木。“这事儿确实是我唐突了,不该妄议。这话头咱们就此打住,不提了不提了。”
偏偏有人不上道,“怎么就不提了,我还想听承小王爷跟傅家小姐的故事呢。”
吱的一声,海棠起身挪动凳子与地板发出的刺耳声音截断了茶馆里的对话。她冷眸一扫整个客栈,忽的一笑。众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都觉得这女子这般好看,怎么笑起来又这么瘆人。
海棠隔着距离朝着说书先生那边点了点,“艺秀姨,赏了。听了故事不给银子,再被人说是又人生没人养,那可如何是好。”
艺秀忍着一口气,愤愤的掏出五两银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随着海棠拂袖而去。
人一走,茶馆里又开了锅,一个个的催着说书先生再多说些。说书先生看着被小二送到跟前来的那五两银子,眼皮子的狂跳就没停过。
“我说说书的,你倒是快些啊!”
说书先生摆摆手,收了手边的醒木。“今天不说了不说了。”
堂下的茶客们不乐意了,有的嘲笑他胆小,有的又囔囔着让他再说段故事也成。掌柜的瞧着这架势,又亲自过来劝说两句,说书的经不住劝,又坐了回来。“那就接着说说江湖事吧,话说……”
就在此时,一队官兵闯进了茶馆,为首的腰挎着佩剑,威风凛凛,指着说书先生一声怒喝:“就是他,抓了!”
茶馆内一阵惊呼,说书先生更是双脚一软。掌柜的心头一震,忙舔着笑的迎过来,“这位官爷,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为何要抓他啊?”
“为何?”官爷冷哼,后又高声喝道:“有人说你们茶馆公然妄议朝廷之事,诋毁朝廷命官。哼,这可是死罪。”
掌柜的双耳嗡的一声,整个茶馆里的人双耳都是嗡的一声。说书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哪儿还有说江湖故事时候的那份气势。
“官爷,我们今天说的是一出江湖故事,这些人都能给我作证。你刚刚说我们妄议朝廷之事,都知道是罪,我们做百姓的哪儿还敢明知故犯啊。”
话音落,三两个茶客就点了头,“今天说的确实是一出江湖故事,没有官爷说的那些是非。”
为首的官爷又是一声冷哼,“还敢狡辩!是国相府霍大小姐亲自去京兆尹里说的,你们还敢说没有?”
国相府?
大小姐?
刚刚那位小姐竟是国相府大小姐?也就是曾经的,承王妃?
“来人,将他速速拿下。奉京兆尹之命,这茶馆,封了!”
经了这么一件事,海棠早没了心思,回了府上第一件事,就是把出茶馆就取下来又舍不得丢掉的四喜人掷到角落里。
艺秀只当她在出气,便劝了两句。“小姐别生气,这会儿人已经被抓进了京兆府,各处也都打了招呼,想必以后没人敢再乱说话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世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你还能都管得过来?今天封了一家茶馆,明天就还有一家。人家那边的人才尝到甜头,以后这样的事儿,少不了的。”
艺秀愤愤望着流芳阁那一头,咬牙道:“我去告诉相爷。”
“你以为他不知道?”海棠冷笑,“那只老狐狸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国相的位置也做不了这么久。”
“小祖宗。”艺秀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能这么说相爷。”
海棠侧眸看她,“你心里不也明白么。他,本来就是只老狐狸。”
艺秀还想再劝的话一出口,又是另外一个担忧。“可总不能任由他们这般猖狂,小姐准备如何?”
海棠抿唇不语,片刻后才似笑非笑的开了口。“瞧我这记性,梁州孟家,还欠着我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