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听了只是叹气,只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子了,只得尽心去预备儿子的婚事。
那头牟家夫妇却在内室里说话,刘氏冷着脸问牟斌,
“老爷可是觉着妾身对庶出的子女不尽心?”
她相看的三位小姐,出身都是小门小户,论出身地位那自是差了嫡出儿女配偶一大截的!
牟斌摇头,
“夫人做的无错,嫡庶有别,这乃是本该之意!”
刘氏为自己儿女尽心打算那是应当,而庶出的儿女,刘氏决不会让他们越过嫡出的去,那也是人之常情,于牟斌而言都是自己的儿女,他自然希望个个都好,可嫡庶之别古来有之,尊卑纲常,天地之序,明媒正娶的妻子乃是结发一生的伴侣,生同枕,死同穴,妾室便是再得宠,死后也至多陪葬一旁,妾生的孩子抬举就是公子小姐,不抬举就是半个奴仆,可通买卖的,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道理牟斌心里明白,也是认可的!
刘氏冷笑一声道,
“只可惜这人都是有野心的,想要坏规矩的人可是不少!”
这京城里大宅后院里,多少的正房嫡妻都在想法子同那些小妾、庶子、庶女们斗,为甚么?
不就是这些人荣华富贵享用久了,便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心越发大了!
又因着不少的男人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回到后院往女人的裤裆下一钻,立时就甚么都忘了,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事儿就那么干了出来,才惹得后宅不宁,家院不安!
刘氏回想当初被自己父亲安排下嫁牟斌时,曾特意叫自己进书房说话,父亲评价过牟斌此人,
“此子有野心,亦有毅力,且最难得胸有沟壑,自有方圆,意志坚定,轻易不为外物所动,这样的人不会耽于闺房之乐,不会轻易沉迷美色失了分寸,你嫁给他,只要好好的遵守本分,相夫教子,打理后宅,他就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刘氏与牟斌相看过两回,那时节她不过只有十五岁,少女怀春满心憧憬的是风度翩翩的如意郎君,可见着牟斌那高大粗犷的模样,与自己心中的人儿相去甚远,幸得说话行止倒也算得彬彬有礼,并不让人讨厌,可要说嫁他,刘氏是不愿意的,刘父瞧出女儿的心思来,叫了她到书房,说了上头的一番话,又她不以为然便再道,
“……女子一生求得是甚么,不是甚么诗意画意,更不是甚么至死不渝,求得乃是现世安稳,家宅安定,儿女健康,丈夫上进……这牟斌能给你一世安稳,你当嫁他!”
刘氏这一生对刘父都是敬仰孺慕的,听了父亲的话嫁给了牟斌,果然得他敬重,即便是后头牟斌有了最宠爱的小妾,可对她仍是没有半分怠慢,他们二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早已说不清是爱多,还是敬多,是亲人还是夫妻了,又或……他们就是一起荣辱与共,出生入死的兄弟?
年轻时,刘氏或许还要捻酸吃醋,对邵氏看不顺眼,时不时的想法子摆弄一下她,可这两年她年纪大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亲了,她对男女之情越发看得淡了,却是将自己在牟府的权柄看得越发重了,她可是牟斌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便是将大姨娘母子发卖了,牟斌都不能吱一声的!
牟斌沉默半晌点头道,
“我明白……孩子们大了,心也大了……”
他看了一眼刘氏道,
“馥儿,你一向做的都很好,这一次你也一样,即是三郎不领情,你也不用着恼,他成亲之后便要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做父母的就该放手了,更何况……以后我们这个家怕是要有些变动了!”
刘馥乃是刘氏的闺名,这么多年了,除去二人刚成亲时牟斌这么叫过她以外,刘氏已经好多年没有听他这般叫过了,乍然听在耳中,竟然是神情一阵恍惚,半晌回过神来,面色却是一变,
“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牟斌闻言轻笑,
“你就是你,从来都是这么冷静理智!”
便是有片刻柔情那也是转瞬即逝,牟斌感觉自己这妻子,真是兄弟多过夫妻,不过永远忠实可靠,可以放心将后宅交给她打理。
刘氏一声苦笑,
“没法子,我这也算是家传了……”
她是大家里教出来的姑娘,万事情义放一旁,家族利益放在头一位,在家里为娘家,出嫁后为自家,如今她与牟斌是一条船上的掌舵人,她同牟斌一样是一家之主,小妾们可以在男人们面前姿意承欢,万事不管,她却不能,她没那闲心风花雪月,所以……她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同牟斌相敬如宾,肝胆相照,却是永远不可能浓情蜜意,只说情爱!
牟斌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些年来你一直做的很好……”
说到这处眉头一皱道,
“我这么些年在官场沉浮,你也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可……可如今看来,有些事儿我要提前谋划,要打算着激流勇退了!”
刘氏听了心头乱跳,面色变了,
“老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甚么事儿,前头您也提过这话,到底是怎么了,你这回可要说个清楚!”
牟斌道,
“我如今也不瞒你了,前头我是察觉到太子爷有篡位的野心……”
他说到这处刘氏已经脸色一变,又听他接着道,
“而……陛下似乎已经察觉了!”
刘氏的脸色渐渐白了,她自己丈夫是做甚么的,她自然是知晓的,像这种天家争权的事儿,夹在当中最难的就是臣子,自家丈夫不比旁人,旁的文臣也罢,武将也好,只要不起贪心要争那从龙之功,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差事,天子父子的争斗不会波及他们,因为不管谁上位,这治理天下的差事,皇帝总得要人来做的,倒是朝堂之上大臣们自己的党争派斗反要担心!
而牟斌不同,牟斌本就是皇帝的爪牙,专做脏事累事的,如今父子争斗,不管是谁胜出,只怕牟斌都讨不了好去,皇帝胜了太子被废,知晓天家秘辛的锦衣卫头头,皇帝不杀了灭口已是恩宠了!
可若是太子爷胜了,牟斌一样讨不了好,太子爷上位不正,必要换上自己心腹之人,他们家也是同样的下场!
刘氏想到这处不由嘴里一阵发苦,
“太子爷到底在心急甚么,他这又是何苦?”
牟斌摇头,想了想还是打算同妻子说明,
“我猜着……陛下只怕真正属意的继位之君并不是他!”
刘氏听得又是一惊,脸色再白,
“本朝自立国以来都是立嫡长的……陛下这是想违背祖宗的规矩?”
想当初那一场朝堂上下都不肯提及的战乱,还有京城里最后的那一场大火,不就是因着嫡长身死,让嫡孙继位引起的么?
后世人说起这段往事,暗地下不都是说,若是当年太子不死,又何至有太宗?
后头饶是太宗英明神武,武功盖世,不仍是立了身宽体胖,最不似自己的太子爷?
他这不也是为了江山稳固,传承不乱么?
牟斌苦笑一声道,
“天家的心思谁又猜得准……”
顿了顿又道,
“这事儿是我前头担心的,不过如今……可不光只有这一件事儿……”
刘氏听到此处脸色竟是怪异回复了红润,只眼神有些呆滞,木然的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
“老爷还有甚么事儿,一并说了,妾身也好心里有个……数!”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儿还是难免颤抖了一下,
“此事说来话长……”
牟斌便将前头锦衣卫发现的事儿一件件的讲起,说到最近四莲遇上那刘娘子的事儿,刘氏眉头一挑,
“你们倒是瞒得好,老八媳妇也是个嘴紧的,我竟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出来……”
牟斌道,
“老八媳妇也是听了我的吩咐,你不必责怪她……”
刘氏摇头,
“妾身又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这事儿太过重大,她不说是对的,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
牟斌点头,
“老八确是有眼光……”
接着道,
“这事儿我连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动用,却是将早些年我埋在暗处的钉子给启动了,暗暗查了查……”
说到这处脸上肌肉一抽,
“我却是不知晓,那女人在外头不过一个小药铺掌柜的,私下里竟是与拐子帮勾连在了一起……”
这事倒也不难猜,邱氏想要弄人来练药,总得有个来源,拐子帮便是她最好的帮手,牟斌顿了顿道,
“不……又或者说她就是这拐子帮的一员,且位置不低……”
怪不得这么些年拐子帮屡禁不止,有这女人在,定有不少达官显贵在为她撑伞,所以这么多年了,她竟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出马脚来,
“她不但同太子有牵扯……只怕……皇帝也是知晓此人的……”
刘氏听得有些糊涂了,
“这样的妖女怎得与太子有牵扯,陛下也……也知晓她,这当中到底是怎么个弯弯绕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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