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莲坐直了身子,牟彪应道,
“这才入夏多久,说是各地都有旱情发生了,太子爷自动请缨要去各地视察灾情,锦衣卫自然是要随行护卫的,太子爷又点了我……”
太子爷这是打算赖牟家父子了,牟彪虽不想去,可这君命,如何能违?
四莲便问,
“那是要往何处去?”
牟彪道,
“说是山西大旱,河南也不轻,太子爷说先去河南!”
说罢回头叫人,
“进来给爷收拾衣裳,别拿多了,捡轻便的拿就成……”
四莲这时节也下了床,光着脚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她也是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像以前在娘家时,贾金城也时常有不着家的时候,不过至多就是出城到乡下几日,也没有这样山西、河南,天南地北的跑,那样的地界,她也就在人嘴里听过,却是根本就不知晓是甚么样儿。
这厢打了个几转,颇有不知如何应对之感,牟彪见状笑嘻嘻拉过她过来坐下,
“你别慌呀……说实在话我这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离着京城这么远,我已经问过爹了,爹说身上不用带太多衣裳,只两样东西需得带上,一样是银子,一样便是药了,你去瞧瞧……我们有甚么药,若是没有便去买些,我需得两个时辰之后赶到东宫……”
太子爷为了不惊动太多人,决定天黑前离城,因而他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四莲经他一提醒,立时回过神来,忙起身去翻看他们的药柜子,此时正值夏日,家里也备了不少正气水、消渴丸之类清暑解热的药,四莲专挑那些小瓶儿,好装好带的拿上,又回头忙让小灶上的婆子做饭,做银耳羹,
“让八爷早些吃饭……”
若是在天黑前出城,多半是在夜里赶路的,届时饿了怕是不好寻地方用饭,还要早早把肚子填饱才是。
四莲又问,
“你们是走水路还是旱路?”
牟彪应道,
“太子爷说了,要一路走一路看,不走水路!”
走水路船快,沿途的民情只是走马观花,他们这一回是微服私访,扮做了来游历的公子哥儿领着一群侍卫,自然是走旱路可以看得仔细些。
四莲点头,想到了五姨娘,
“可是要向姨娘禀报一声……”
这儿子要出远门了,做娘总要知晓一下!
牟彪有些不愿,
“叫了姨娘来,怕是要哭哭啼啼!”
四莲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也只是忧心你的……”
牟彪想了想道,
“现下别去,待到我吃罢了饭,再叫姨娘过来一趟……”
于是收拾完东西,又用了一个早晚饭,再去前头同刘氏告了一声,刘氏闻言点头,
“老八能给太子爷办事,那是你的福气,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身子!”
“是!”
牟彪退了出来,这才派了个小丫头,去告诉了五姨娘,五姨娘过来时果然眼圈儿都红了,
“八爷,这是办的甚么差事,要往外头跑,这样的天气,越往后越发热了,八爷在外头奔波要吃大苦头的!”
说罢便落下泪来,
“老爷也真是的,衙门里怎得就指着你一人办差,他手下就没人了?”
牟彪见她这又要埋怨起爹了,忙道,
“姨娘,这差事是太子爷亲自点的将,君命难违,儿子不去是要砍头的!”
五姨娘闻言却是喜忧掺半,喜的是儿子得太子爷赏识,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忧的却是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又要护卫太子爷,若是有个甚么……
呀!
呸呸呸……
五姨娘心里一阵阵暗暗吐口水,又问儿子,
“几时动身?”
牟彪一指放在一旁的包袱,
“这就动身!”
五姨娘大惊,
“怎得这么急,让我瞧瞧你装的甚么?”
说罢便要过去打开包袱,牟彪见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包袱,
“姨娘别看了,太子爷有令,天黑前到东宫门前集合,这时辰都快到了,我要走了!”
这厢提着包袱,就到外头叫人,
“牟龙、牟虎!”
两个小厮早收拾了东西等在外头了,听见主子召唤忙跳了进来,
“马匹可是备齐整了?”
“八爷,马匹已是备好了,一人两骑,三人六骑!”
五姨娘见有牟龙、牟虎跟在儿子身边,总算是心里稍安了些,一面跟着出来,一面嘴里埋怨道,
“这太子爷也真是,要人卖命,总也要人喘口气啊,你……你吃点东西再走啊!”
牟彪领着两名小厮急匆匆出去,五姨娘追在后头念念叨叨,四莲紧跟在她后头,
“你这孩子……你慢点啊,不着急啊!”
说着话,众人出了大门,外头早有人牵了马等着了,牟彪回头,绕过五姨娘却是一把拉过了妻子,搂进怀里,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四莲,我走了,得了空我就会写信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的,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听到了么?”
四莲点头,看着他翻身上马,牟彪这才得空冲着亲娘挥了挥手,
“姨娘,你别怨怪爹,小心他教训你!”
五姨娘闻言脸上一红,刚要啐儿子一口,却见儿子一挥马鞭,竟是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五姨娘追了两步,
“八爷,在外头要顾好自己啊!”
话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又哽咽了,这厢扯了帕子捂脸,再回身时才瞧见四莲立在那处,咬着唇,小脸上的表情那是要哭不哭的,可怜的很,这才想起二人新婚不久,这就要分别,媳妇儿的心里只怕更加难受,忙过去拉了她的手温言安慰道,
“少夫人,别伤心……这……这男人在外头,总归是办……办大事的!”
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又哭起来了,一旁的金珠、银珠忙过来劝,
“我的好姨娘,您这是在劝少夫人呢,怎得自己还哭起来了!”
“姨娘快别哭了,这是在大门处呢,回头让夫人知晓了,又要罚你了!”
五姨娘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拉了四莲的手进去,
“我……我们先进去!”
二人手拉着手进去了,待到天黑后牟斌回来,知晓儿子头一回出远门,五姨娘必是心里难受的,便特意去了她那院子,五姨娘守着牟斌哭了一场,心里倒是好受了些,可四莲那头却是彻夜辗转难眠。
以前未成亲时,她也不是时时与牟彪相见,却好似并未如这一次般分离时,会如此难过……
四莲躺在二人的床上,从自己的枕头上滚到了牟彪的枕头上,那上头浓浓的全是他的气息……
牟彪的睡姿其实极差,一整张拔步床,他能整个人占了一大半,偏四莲在家里同姐妹们挤惯了,睡觉极是规矩,被人一挤便乖乖的往一旁滚去,她越是滚,牟彪便越是贴过来,到最后就变成二人挤了一小半床,空出来一大半床榻,每每睡到半夜,四莲都要被热醒,然后费力的将人推到一旁去,却隔了多久又他缠了上来……
可是今夜偌大的床铺,任她一人随意翻滚,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又滚回了自己的枕头,将牟彪的枕头扯到怀中,嗅着上面的气息,一双眼盯着黑暗处,
“现下也不知他到哪儿了?”
……
太子爷巡视地方,朝堂之上知晓的人并不多,锦衣卫明里派出十骑,与东宫护卫十骑护在太子左右,暗里却是有近百骑跟在太子身后,牟彪将牟龙和牟虎扔在了后头暗暗跟随的人当中,自己随在太子爷身边。
众人离城十里之后,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一身劲装的太子召了牟彪到跟前,
“啸林,依你看来,我们当如何去山西?”
牟彪问,
“殿下……公子是想去山西么,前头不说是先奔河南么?”
朱厚照微微一笑,
“我出京之事虽说做的算是隐蔽,可也瞒不过有心人,若是想让人拿不准行踪自然是要出其不意的!”
牟彪点头,他心里早隐隐有猜测,太子爷必是不会走寻常路的,想了想道,
“不如我们按着原本的行程,先到保定再走真定之后去太原……公子意下如何?”
牟彪选的都是易行路的大道,一来行路安全,二来平稳,也快捷一些,朱厚照听了却是摇头,
“这样的路太易让人猜着了……”
想了想吩咐人道,
“来人,取舆图来!”
当下有人取图过来,在太子面前展开,朱厚照一看,指了北京上头道,
“我想走这儿!”
牟彪探头一看立时眉头皱了起来,
“公子想走延庆?”
再往上头走那便是宣府三卫了,
“今年大旱,鞑靼们那边的灾情比我们更加严重,虽说此时还不到打草谷的时候,可边塞已经开始不太平了,公子去那边属实有些冒险!”
朱厚照哈哈一笑点头道,
“我这一趟出来,正是想要冒险,长这么大,总是听人说鞑靼凶恶如豺狼,我却是从未见过,好不易出了一趟京,怎得也要去见识见识的……”
说着指了舆图道,
“之后我们再去大同……”
众人见了都是面露难色,太子爷这一改行程,那便是全程沿着边塞走动,一路过去,路上的危险比起自保定、真定一路向南那是翻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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