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凭着向家的名声,能寻着甚么好相貌的姑娘?
娶一个能生养的,干活儿利索的女子,便是向家长辈眼里最好的亲事了
贾家姐妹一阵沉默,向枝悄声问六莲,她进了那屋子一眼就瞧见了扣在柜上的镜子,
“我能瞧瞧你们那镜子么?”
六莲看了一眼向老太,低低应道,
“你瞧是能瞧,但别让外祖母给瞧见了……”
这小铜镜却是牟彪给贾四莲的,他乃是腊月初一的生辰,家里去年没有办席面,今年牟斌也是意思简办,五姨娘心里为儿子委屈,特意带了他出来,任他挑选生辰的礼物,母子二人逛了半晌,牟彪选了一件金丝软甲,却是又瞧见了那卖镜的铺子,
“姨娘,我们进去瞧瞧!”
邵氏见儿子瞧镜子只当是要给自己买,便笑道,
“这样的镜子,我有四五把,不必买了!”
牟彪只是笑拿了一把背面雕了富贵牡丹的,
“再选一把不同花样的……”
结账时却是又顺手拿了一面喜鹊登枝的,偷空出来便送了贾四莲。
贾四莲即是有了,便要与妹妹们分享,五莲跟六莲见了这精美的铜镜爱不释手,二人去街面上瞧过了,就是这么一把小小的镜子就要一两银子,前头娘见了还非说是四姐偷家里银子买的,还是爹圆了场,说是自己同僚送的,又压着不许娘收了去,姐妹三人这才有了这宝贝,平日里她们都是锁在柜子里的,今儿都怪自己,早上起床晚了些,梳了头便忘记放回去,谁成想今儿祖母来了!
现下再打开柜子放进去,说不得反倒引得祖母注意,
“你悄悄地瞧……”
六莲领了她进去瞧,向枝拿着那小铜镜又摸又照,好不喜欢,
“瞧得真清楚……”
她初时还饶有兴致的看着镜子里头那脸色蜡黄,头发稀疏的小丫头,连嘴里的大门牙缝都照得一清二楚,她又瞧见一旁脸蛋儿红润的六莲,突然觉着那黄毛丫头好丑,手一翻啪一声便扣上了铜镜,六莲吓了一跳,嗔怪道,
“你轻些……”
忙拿起铜镜用袖子小心擦了擦,皱眉道,
“你小心些,这镜面儿要是花了,送到街上磨一回,便要花十个铜板儿!”
牟公子送的东西好是好,可她们当真是用不起,这样的镜子需得手艺最好的师傅磨,磨一回就要十个铜板儿,她们姐妹几个用起来都十分小心,生怕损坏了!
向枝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心里那股子说不出来的自卑越发顶着难受了,她觉着六莲用袖子擦镜面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嫌弃自己,觉着自己照一下都不配,当下面色涨红,
“有甚么了不起!”
说罢转身就出来了,六莲不管她,擦干净之后,用帕子包好,放到了三姐妹的枕头底下。
这时节,向老太还在外头冲向氏抹眼泪,
“我们家怎得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你如今男人发达了,一家子都搬到内城来了,日子好了就别忘记了娘家人,要不人家在后头戳你脊梁骨,骂你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向氏一阵苦笑,知晓娘这是又要伸手了,可她如今当真是摸不出来银子了,果然向老太哭着哭着就伸出手来,
“侄子成亲,你做大姑的总得要给个一两二两的请席面?”
贾家姐妹见向老太伸手,都是一阵无语,
“一两二两,也亏外祖母说的出口,那新表嫂嫁妆才二两银子,你这一开口就要二两,是打算向富娶妻的聘礼让我们贾家出?”
如今嫁娶,娘家人都是看着聘礼回嫁妆的,便是庄户人穷没银子,但以向家人的脾性,决不会多于二两银子的!
贾四莲眉头皱了皱,
“这回外祖母可是一改往日非打即骂的做派,冲着娘来苦肉计了!”
可如今向氏囊中羞涩,怎么拿得出来?
向氏苦着脸道,
“娘,最近我这面摊生意刚有起色,又添置了新桌椅,别说是一两银子,便是一钱银子我也拿不出来呀!”
向老太不信,
“你们都搬到内城了,这附近吃面的都是富贵人家,这小半年了,怎得连一两银子都没赚到?”
向氏见她不信,便指了姐妹三个对她道,
“娘不信问问她们几个,平日里都是这几个丫头在外头卖面,你问问她们生意好不好?”
三姐妹都称刚搬来内城,名声还未做出来,每日的铜板儿就够个成本,有时还要贴些进去,向老太将信将疑,却是不肯放过向氏,
“你摊上没赚着钱,贾金城那里升了官儿,别说是月俸,便是下头人的孝敬必不会少的!”
向氏更是一脸苦涩,
“他就是一个仵作,不过换了个衙门办差,锦衣卫衙门虽说俸禄多些,但……但也没交到我手里呀!”
向老太大奇,
“他不给你,他给谁了?”
向氏一指贾四莲,
“给四莲了!”
向老太恼怒,
“你这家是怎么当的,怎得做娘的不做主,倒是让个未嫁人的丫头给拿捏了!”
转而来揪贾四莲的耳朵,
“你把银子收哪儿了?”
贾四莲见她要过来动手,身子一闪躲到一旁去,高声叫道,
“外祖母,你难得来一趟,我这就去买肉,中午留在家里吃一顿……”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她没去街面上买肉,却是转身去了北镇抚司衙门,见着那守门的力士道,
“这位大叔,还请劳烦进去报一声给贾仵作,就说是家里来了客,让他回去瞧瞧……”
那力士打量了她一下,
“你是贾仵作的女儿?”
贾四莲点头,刚要说话,身后有人叫她,
“四莲!”
回头一看却是牟彪,牟彪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身后的牟虎,大步过来,
“你寻你爹么?”
贾四莲点头,
“我外祖母来了,让他回去瞧瞧……”
牟彪点头便领着她进去,又冲那力士道,
“这是贾仵作的女儿,以后她可随意进出!”
力士应了一声是,贾四莲却是有些担心,跟在牟彪身后小声道,
“这里是衙门,衙门总有衙门的规矩,不好如此随意的,我也无甚大事,在门口请守门的侍卫通报一声,也是应该的!”
牟彪道,
“无妨,我即是发了话,他们以后就会记住你,便是通报也要跑得快些!”
说着当先领了贾四莲到验房,贾金城闻听女儿来了,出来向牟彪拱了拱手,问四莲道,
“有甚么事?”
贾四莲应道,
“爹,外祖母来了,我出来买肉,想让你午时回家吃饭……”
说罢一眨眼,贾金城立时明白了,应道,
“你先去买肉,我一会儿就回去!”
贾四莲点头,告别了牟彪直奔集市里头,割了二斤肥肉,却是又将街上玩的贾尤传给寻了回来,
“老七,今儿外祖母带了向枝过来,中午吃肉……”
贾尤传一听向老太和向枝来了,立时蹬蹬蹬跑回家,
“我得守着,不许她们偷拿了!”
向家人每回来,家里不是肉少了,就是蛋没了,贾尤传最是护食,如何肯让向老太占了便宜去?
贾尤传跟着贾四莲回了家,把肉提进了灶间里,却是一直寻了张凳子,一屁股坐在那处,一双眼跟防贼似的盯着向枝,向枝只是盯着那锅里的肥肉,一径儿的咽口水,五莲跟六莲见状问道,
“向家如今多久吃一回肉?”
向枝应道,
“倒是每日都有肉吃的,不过都是祖父和爹他们的……”
向家一贯如此,有肉都是男人先吃,吃完了向老太再去吃剩下的肉汤,向家人多,女儿也不少,所以虽说每日有肉但轮到向枝她们,也就是闻个味儿了!
五莲与六莲闻言互视一眼,心头暗暗庆幸道,
“幸好我们没生在向家!”
比起向家来,贾家虽说也是只看重贾老七,不过贾金城总归还是要让姐妹几个吃肉的,不过五莲和六莲还是记得的,之前向氏当家的时候,家里可不是现在这样日日吃肉的,
“幸好是四姐当家!”
四人在灶间里做肉,外头向老太与向氏却是逼着四莲拿钱,
“你这贱丫头!巴着你爹的银子不放,你想做甚么……你爹的银子你娘管才是正理,交出来!”
向老太追着外孙女跑,四莲身子小又灵活,脚下跟抹了油般,跑到门外头面摊上,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应道,
“没了,我刚买肉都用完了!”
向老太回头看了一眼向氏,向氏立即应道,
“娘,这丫头鬼精着呢,别听她胡说,贾金城的月俸都是她去衙门领的,她手里还有……”
贾金城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全都给了这丫头,向氏早就暗暗怀恨在心了,只她在家里闹,一家子没一个向着她的,现在向老太来了,她要揪着四莲拿银子,四莲敢不拿,向老太就敢举巴掌打人,向老太是长辈,她打了外孙女也就打了,贾金城再气也不好寻向老太生事!
向氏倒不是为了帮着向家讨银子,她就是恨女儿跟爹一条心,也恨贾金城信个黄毛丫头也不信她,这么久了,银子都给这丫头把着,今儿向老太来了,她要借着亲娘的手狠狠收拾贾四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