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贵应道,
“这是我们家的肉……”
说着话兄弟二人齐齐伸筷子去那碗里捣弄,贾尤传见计得逞,一伸手把那装鸡肉的碗端起来,连汤带水一股脑全数倒进了自己碗里,
“你骗我们!”
那两兄弟见状才明白上了当,闻言站起身向他扑去,贾尤传机灵,早在鸡肉倒入碗中时,便抱着碗溜下桌跑了,那两兄弟也跟着追了过去,贾尤传一面吃一面跑,待到二人追到面前,他已经将碗里的鸡肉和米饭全数吃完了,一转身将手里的空碗塞进了向贵的手里,回头还向屋里的向母叫道,
“外祖母,你煮饭莫要偷懒,淘米时要把里头的沙子给挑一挑呀!”
向富与向贵闻言大怒,
“贾老七,你这要饭的还敢嫌饭馊!”
贾尤传也不是那肯吃亏的主儿,他在街面上吵嘴就没输过,当下反唇相讥道,
“谁要饭了,也不知是谁一月里跑我们家好几回……你们才是要饭的……要饭的!”
他把那“要饭的”三字嚷得极大声,众人听了脸上神色都是一僵,向家人脸色都不好看,只有贾金城嘴角微微上勾,暗叫儿子干得好。
向氏兄弟恼羞成怒,揪住要跑的贾尤传就要动手,贾尤传也不怕他们,一弓身子,原地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却是转到了揪着他的向富身后,向贵扑过来时正好与自家哥哥撞到一处,贾尤传回手照着向富的后腰就是一拳,
“哎呀!”
向富腰眼上挨了一记,痛得大叫起来,手上一松,贾尤传便挣脱开去,开始绕着院子跑起来了,那向氏兄弟哇哇叫着在后头跟着追,这三个小子跑得飞快,大人们便是想插手,竟是一时不知如何阻拦,眼见得贾尤传跑着跑着,突然向老二家的向荣突然伸出脚来,勾了他一记,贾老七一个不防,噗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那一对兄弟见状大喜,扑上来压着他就一顿揍,二莲几个见兄弟被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忙上前去将人拉开,贾金城见儿子被打,脸色就沉了下来,站起身冲着向家老二一施礼,又冲着两位连襟再施一礼,
“今儿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贾家人便这么离开了,到了巷口雇了一辆马车,一家人摇摇晃晃的回去杨花胡司,向氏有些心疼的看着儿子脸上的抓痕,
“你说你,家里又不是没肉吃,你跟他们争甚么?”
贾尤传犹自怒气冲冲,嚷嚷道,
“那桌上的肉和鸡都是我们家的,都是我们家的……他们就是一帮子要饭的,吃着我们家的东西,还敢欺负我!”
在贾尤传的小心眼儿里,向家人吃的是他们贾家的,贾家的就是他贾尤传的,他的东西凭甚么让向富、向贵占便宜!
贾尤传转头对贾金城道,
“爹!下回向家的人再敢进门,就使棍子赶出去!”
贾金城点头,看了神色尴尬的向氏一眼,冷冷一笑,
“这便是你那娘家人,吃着我们家的东西,还打我儿子!”
向氏又气又恼,又心疼儿子,却是没发朝着丈夫发作,只得瞪着二莲几个骂道,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啊!见着你们兄弟被打,也不知上去帮忙!”
二莲几个早习惯她胡搅蛮缠,都没有说话,只有四莲应道,
“娘……我们怎么没帮忙,若是不帮着老七,老七还被向富他们压着打呢!”
向氏本就是顺口出气,被四莲又给呛回来了,心下更气了,闻言便拿眼恶狠狠瞪她,四莲却是半分不怵,
“娘,你别瞪我,你有那本事,怎么不说说向富和向贵,老七说的对,吃着我们贾家的东西,还欺负我们贾家的人,以后还想不想上门打秋风啦?”
向氏一双蛤蟆眼都快瞪出眼眶了,碍着贾金城当面,她不敢因着娘家人打女儿,心里暗暗发狠道,
“娘说的话也是有理,这丫头片子就应当早早嫁出去……”
特别是这四丫头,没一日不同自己做对的,
“哼!你就张狂!老娘非给你寻个厉害婆家,让你见天被男人打!”
待到贾家人回到杨花胡同时,已经是未时末了,二莲当先下了车,便见着紧闭的贾家大门前蹲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布袄子,脚下穿了双厚棉鞋,上头满是泥巴。
“二莲!”
那人见着二莲,忙起身过来,四莲几个陆续下车,见着那人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现出愤恨之色,
“哼!”
四莲冷哼一声,转过脸不搭理他,之后贾金城与向氏下来,那人上前行礼,
“岳父!岳母!”
贾金城阴着脸勉强嗯了一声,向氏上下打量二女婿,见他是空着手来的,脸上当就就不好看了,当下出言嘲讽道,
“哟……二姑爷,您这是打哪儿来的呀,怎得脚上全是泥,啧啧啧……连身上还有,莫不摔了一跤,把这拜年礼给摔掉了!”
这位贾家的二女婿关柱,被丈母娘这么一问,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来,按着规矩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姑爷上门怎得也要提些年礼的,自己这空手而来,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只他前头打了二莲,二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把家里年迈的二老和两个哇哇叫的娃儿,全扔给了他。
他家中二老,一个腿上早年摔伤后,一直未曾痊愈,常年卧床,一个有气喘病,走两步便喘的如抽风箱一般,两个孩子一个岁半,一个才六个月,二莲一走,他又要伺候老父老娘,还要喂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只将他弄的焦头烂额,好不难过!
这年节里,家里亲戚走动,家家都有年夜饭吃,只他们家里冷锅冷灶,只来得及熬上一锅粥吃,今儿一早他连粥都没有吃上两口,就被家里二老赶了出来,
“不把儿媳妇接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关家二老见这情形,若是儿媳妇再不回来,一家子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便狠下心赶了儿子进城,三人却是都没有想起来年礼的事儿,关柱两手空空的到贾家时,贾家人已经全体出了门,他又不知贾家人几时回来,也不敢走开,只能蹲在门前等着。
贾金城见胡同里人来人往,也不好家丑外扬,只得阴着脸道,
“先进去再说!”
当下众人进去,四莲几个取了火盆,烧上了木炭,一家人围着火盆儿烤火,驱散一身的寒意,贾尤传对贾金城道,
“爹,我饿了!”
在向家根本就没有吃饱,这厢一路颠着回来,肚子那点儿吃食又没了!
贾金城想了想吩咐四莲道,
“窖里取几个番薯来,我们烤着吃!”
番薯,番薯,乃是外番来的地薯,是早些年由海外的商人带来大庆朝的,因着耐旱高产,前几年朝廷大力推广,发下告示号召百姓种植,不过这类新东西,百姓从未见过,初时种植不得法,所产的番薯口味并不好,民间反应平平,于是陛下便下令皇庄里先行种植,再将种子向京城附近的农民散发,并教授百姓们种植之法。
即是陛下都带头种植了,朝中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到了今年京城中许多官宦人家的田庄之中都有种植这种番薯了,朝廷为加大推广种植便将收了百官的番薯,再发放给京中其余官员,有地的自拿去种,没地的便拿来吃。
贾家便是没有地的,今年衙门里发了二十斤,贾金城背回来之后,便让四莲收入了地窖之中,这样的天气,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番薯吃,粗糙的果肉之中有那么几丝甜,吃进嘴里,已是难得的一桩乐事了!
四莲依言去取了几个来,二十斤的番薯不多也不少,一个也有半斤重,贾家人多,一家子七个人,加上一个关柱,一人烤上一个,二十斤番薯便去小半,向氏心疼的直翻白眼,拿眼儿直瞪二女儿和二女婿,
“就说了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今儿是打定了主意回来吃白食的!”
贾四莲将番薯放在火盆边沿,让它们被炭火慢慢烘烤,贾金城阴着脸看着二女婿,
“你来做甚么?”
关柱心虚的低下头,这庄家汉子平日里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干起地里的活计来也如那老黄牛一般卖力,只有一样最让人忍受不了,那便见着酒就不要命!
只要一见着酒,不喝个酩酊大醉是决计不会罢休的,而他喝了酒之后,便跟换了一个人般,平日里胆小怯懦的一个庄稼汉子,吃了酒就变得狂躁凶恶,打起妻子来那是毫不手软,二莲自嫁给他第二月就挨打,直到如今已是近三年了。
关柱吭哧半天,
“岳父……我……我来接二莲回家……”
“回去做甚么,回去给你打么?”
四莲忍不住插嘴,关柱低头不语,只是盯着自己那一双被雪水打湿的破布鞋,鞋口张开,露出带着泥水的脚指头,贾金城眉头皱了皱,开口道,
“二莲嫁给你不过三年,你打了她几回,你若是把她打死了,你还有银子再娶个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