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厅门被推开,洛克萨走了进来。他微眯双眼,盯着梅丹佐那高大背影,冷笑道:“此次战事不力,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向议会解释。”
梅丹佐重重哼了一声,寒声道:“我还需要向议会那群废物解释?别忘了,这里的指挥你也有份。”
洛克萨呵呵一声阴笑,道:“可是名义上你才是最高指挥,毕竟夜之女王的尊严不容冒犯。但是这个战绩,恐怕莉莉丝陛下的颜面也不会好看?我若是你,说不定会去和对面的张伯谦较量一下,看看人族那个新晋天王究竟有多大本事。”
梅丹佐面沉如水,不予作答。洛克萨的挑拨他如何会看不出来,但是却难以反击。若没洛克萨在旁边虎视眈眈,他说不定真会去和张伯谦大战一场。然而现在如果梅丹佐就这样去和张伯谦决战,一旦身受重伤,洛克萨绝不会介意顺手把他送去血池长眠。
如他们这种活了上千年的顶级强者,所谓大局绝非什么势力平衡,豪雄角逐,在黑暗大君们的眼中,只要自己活着,那就是大局,一旦有机会立刻会毫不犹豫地置对手于死地。
自巨兽之眠开战以来,梅丹佐和洛克萨之间明里暗里的交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彼此还是奈何不了对方。
在帝国中军大营中,靠在榻上假寐的张伯谦忽然张开双眼,自语道:“小家伙们这次干得不错!”他起身披衣,一步就消失在静室门外。
主帐营区的中庭与宋子宁当初来时有了些不同,树冠本就浓密的榕树在短短十多天里仿佛又茂盛了许多,并且与永夜大6的干燥天气格格不入,挂下了许多气根,远望有若垂帘,把后面数顶大帐遮得只能看见圆顶上的天窗。
然而如果有人一步跨入,会现眼前景物完全变了个样子。那百多平米空地竟然是一汪涟涟碧水,乳白色的雾气袅袅蒸腾,期间生长着各种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景色说不出的清幽雅致。这片区域明显比外面温暖湿润,黎明原力的气息十分浓郁,显然是一个大范围的原力法阵。
水中央有个仅能容纳一桌四凳的小凉亭,林熙棠端坐一侧,长半银半灰,随意披在身后,手捻一颗棋子,正自沉思。
在他对面,则是一个方头大耳,面容和善,年过五旬的男人,身材很有些福,只看外表,更像帝国内6的富商而非军人。顾拓海比林熙棠年长两岁,不过眉梢眼角的岁月痕迹却要深刻得多。
人影一闪,张伯谦已然出现在亭中。他向棋局扫了一眼,顾拓海手边的棋盒里忽然自行跳出一颗黑子,啪地一声砸在棋盘上白方所围的一片辽阔区域内。此子一落,无论林熙棠如何应对,都必是硝烟四起,短兵相接的惨烈厮杀局面。
林熙棠叹一口气,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道:“又是这样,你对局又不是我对手,却总是来搅局,往往还不顾规矩。就算让你抢先了一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个输?”
张伯谦淡道:“抢一子赢不了,就抢两子、三子,总有赢的时候。你布局固然精妙,可不是什么人都肯陪着你按你的规矩来玩的。现在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又把主意打到莉莉丝头上去,是嫌命长了吗?”
张伯谦虽是对着林熙棠在说话,但是对面顾拓海却是满脸尴尬,咳嗽一声,道:“青阳王,这个我也是苦劝过的,可是熙棠怎么肯听我的?”
张伯谦终于向顾拓海望了一眼,“顾先生,陛下这么兴师动众地让你把整座‘蒹葭’法阵搬过来,是想治好他的伤,不是想治死他的?病人就该静养,别插手其它事情,你是医生,这点常识难道还用我多说?”
顾拓海脸胀得通红,却没有出声。张伯谦语气很平淡,但已经带上了杀气。这位青阳王绝非讲道理的人,和他辩驳等同于找死,而且死了还是白死。顾拓海再有风骨,却也不愿白死,况且他心里也不怎么赞同林熙棠的冒险之举。
林熙棠叹一口气,道:“伯谦,那个方案是我提议,自然由我去执行。此战事关国运,谁多做点又有什么关系。”
张伯谦冰冷地道:“帝国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天衍术,既然事关国运,更该让那些要和你分权的家伙也到前线来,难道你想一个人把所有的战功都立了?”
张伯谦话语中极尽反讽之意,林熙棠也只能苦笑,转开话题道:“你此时过来,应该有其他事情要说?”
提到正事,张伯谦脸色终于稍稍和缓,说:“这次小家伙们干得不错。”
林熙棠微笑起身,道:“这可是个好消息!都有哪些可造之才?”
“白凹凸应已铺平跨越神将之路,后面只是时间问题,赵君度的确不负盛名,我那穆年侄儿虽然比他们两个还差上一线,却也没有折堕家名。”张伯谦又点了几个世家子的名字后,突然说道:“此外,李狂澜也给了我不少惊喜。”
林熙棠神情有些复杂,说:“这个人啊,是不错。宋子宁呢?他在你麾下也打过几场硬仗了。”
张伯谦淡淡地道:“他足够聪明,但心思太多,总想借人成事,就像你一样,将来登顶之时会有莫大障碍。”
“这你恐怕看错了,宋子宁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林熙棠摇了摇头,“伯谦,你总是小看推衍天机之术,早晚要在这上面吃亏。”
张伯谦冷笑道:“至多让我吃个小亏罢了,那时我的反击,就是对方取死之道!”
两人在此事上的争论从来没有结果,林熙棠不再多说,而是道:“既然小家伙们干得比我预料的还要好,那件事就会容易得多。动的时机就在眼前,我去做些准备,还要麻烦拓海兄送我回帝都。”
“没有问题。”顾拓海看着林熙棠那头已经过半失去光泽的银应道,却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熙棠不以为意,和两人打过招呼就径自回房去了。顾拓海也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忽然全身僵硬,被无形大力束缚住,一步也动不得。
张伯谦眼望雾气袅袅的碧水,淡淡地问:“帝都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变故吗?”
顾拓海脸色微变,忍不住抬头去看林熙棠离开的方向,他甚至都不知道张伯谦是怎么猜出林熙棠瞒了些消息。顾拓海犹豫了一下,说:“熙棠留在帝都的替身死了第三个了。”
张伯谦出乎意料地平静,只问:“陛下不管管吗?”
顾拓海苦笑,“熙棠认准要做的事情,谁说都没用,陛下哪次拗得过他?”
张伯谦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道:“他的伤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火之冠冕的黑暗原火就真的找不到任何恢复之法?”
“黑暗原火在作时会让人冷入骨髓,但事实上,有它存在也一直在抵冲部分逆行天演术的反噬。”
“逆行?!”张伯谦显然听懂了顾拓海的言外之意,脸色一寒,“还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顾拓海这次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小声说:“有是有的,但那都是些禁忌之术。”
张伯谦负手而立,默然片刻,方道:“所谓禁忌,也不过是人定的规则而已。别人能定的规矩,我一样能定!”
顾拓海随之沉默,许久才道:“青阳王三思。”
张伯谦抬了抬手,顾拓海身上束缚尽去,他脸色苍白地转身就走,迈出两步,却还是回头道:“熙棠不会愿意的。”
张伯谦口气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此事未必由得他。”
荒野上,千夜驾车疾驶,一路向着黑流城而去。路途上十分平静,经常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有猎人或黑暗种族的游骑兵出没,远远看到越野车上帝国主力军团标识,都会悄悄退避。
此刻帝国和永夜议会大军对峙,强者如云,战将似雨。即使是再贪婪狠毒的角色,也不敢对两大阵营的正规军下手。
如是日夜不停,数日后千夜就到和夜瞳约定的地点。那是一座荒僻山谷,地形复杂,有数个通道出口,十分适宜隐藏。
千夜将越野车停在谷口,徒步走进山谷。山谷中央有道小河,曲曲弯弯流出数十公里外,然后汇入一条大河。
夜瞳正坐在河边,用自制的钓具在钓鱼。可是她的心思明显不在钓鱼上,好几次大鱼咬钩,她都动也不动,任由那些大鱼挣脱鱼钩,重获自由。
千夜在她身边坐下,问:“在想什么?”
“这里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很相似。那时候父亲城堡旁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山谷,我小时候总喜欢跑到那里玩。后来长大些了,许多战技训练也都是在那个山谷进行的。”
夜瞳说得很平静。
千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该是新的生活。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让那个所谓的圣子付出代价!”
夜瞳点了点头,不过看她的表情,并不如何相信。千夜也不再多说,这种事情,等战力到了的时候去做就好,现在说再多狠话也没有实际意义。
夜瞳把头靠在千夜怀里,闭上了眼睛,说:“你说,我能够在你们的帝国生活下去吗?”
“一定可以的。”
“好,那我试试。可是……你天天看着我,会不会烦?”
“怎么会?”千夜微笑道。
夜瞳不再说话,山谷河畔再度寂静。
许久许久,千夜轻轻拍拍夜瞳,说:“该走了,有个朋友在等着我们呢!那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后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
夜瞳微微一笑,说:“以后跟了你,我还能有什么事呢?”
两人出了山谷,千夜驾车开了半日,来到黑流城外的一座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