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婉吸了口气，垂下眼，明显很受触动。
过了一会儿，仲婉才叹出气来：“唉，你说的对，刚结婚那会儿，我也是处处为他着想的，谁知道日子过着过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一点也不体谅我，我当然也不想体谅他！”
茹玥看着她负气的侧脸：“姐，你好好想想，要是他真的一无是处，可以换的。”
仲婉无奈的笑，侧脸的线条却并没有拉得上扬，反而有一种无力的悲哀感：“你开什么玩笑，家里别的东西都好换，男人怎么换？”
茹玥：“如果没有了感情，男人和家里任何一样东西有什么差别？”
“差别就是，现在得靠他工资一起养着家里啊。”
“所以姐夫的功能就是还能赚几个工资？”
“……差不多是这样。”
“确定只剩这一个功能？”茹玥对着仲婉，追问。
仲婉没出声，眼睛望着常树仁家围墙外的田地，哀戚戚的。
茹玥便也看着外面：“那，姐，要是确定只剩这一个功能，你很快就会发现，他一无是处了。”
仲婉猛一转头：“为啥？”
“因为，你很快就会赚到很多钱，他赚的那点，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仲婉的眼睛，再次转向外面，只是这次，里面倒映着外面的葱绿小树，还有梨花白、桃花红。
杜芬和常树仁再次出来的时候，杜芬就一直用胳膊肘推丈夫，用眼神鼓励着丈夫。
常树仁红着脸，挠着头，吐出一句话：“茹老板，工厂，是和城里人一样的工厂吗？”
茹玥微笑：“对，和城里人一样，八点上班，四点下班，发工资，发奖金，等以后国家允许咱们缴纳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时候，我也给你缴！”
这个回答，超乎了常树仁夫妻的想象，夫妻俩都脸红了。
杜芬忙不迭的说：“茹老板，我们可没敢想那些，就是，工资什么的，到年一定会发的？”
在松虞这个小地方，好些村办企业或者镇办企业，都是到年才发工钱的，平时几乎不发，有的是到几个大的节日先发一点。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这么干的，还是都参考了以前生产队干活到年底才分红的方式，反正很多农村人都默默的接受了这种薪水方式，毕竟农村人能进厂是很了不起的事。
所以杜芬这么问，估计是觉得，只要到年一定发，就已经非常好了。
想想有点心酸。
茹玥认真的答：“不是到年发的呢。”
杜芬呆住，眼里一片迷茫。
这是以为到年也不发的表情？
茹玥连忙补充：“我们是每个月发的。节假日也发东西。”
“天！哎，天！阿仁，你快答应，快答应啊！”杜芬不断的拽丈夫的袖子。
茹玥反而制止了：“嫂子，你们还没问多少钱一个月呢。是这样的，现在我还没有办服装厂的工商登记，如果常师傅愿意跟着我干，是先和我的食品厂签用工合同，前三个月按照试用工算，是三十八一个月，加上全勤奖、伙食补贴什么的，大概是四十八一个月，后面正式了，工资不会少于六十一个月的，怎么样？”
这次，杜芬还没来得及说话，常树仁直摆手：“不不不，太多了，太多了，这不合适，我干不了！”
大概也就这年代，才会有这么朴实的人了。
茹玥笑着安慰他：“常师傅，合适不合适，那我们先干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咱们再定好了，行不？”
常树仁完全不敢说话了，怔怔的站着，一个劲用眼神向妻子求救。
杜芬就一把拉住茹玥的手：“茹老板你放心，我一定让我男人好好干，你有什么活，只管叫他干，他洗衣做饭都是行的，对了，他还会做鞋子织毛衣的，都行的！”
走出常树仁家五分钟，仲婉还在笑：“哈哈哈，真行，洗衣做饭做鞋子织毛衣，哈哈哈，他会生孩子吗？他要是会生孩子，茹玥你娶了他！”
茹玥哭笑不得：“我倒是想，但是你弟弟肯当小的吗？”
“哈哈哈！”仲婉笑得抱住村口的树：“哎哟我的天，茹玥，你太好玩了，跟你在一起，我不但学了东西，开了眼界，还差点笑死，哈哈哈，哎不行，我今天回去要把这事儿好好戏弄戏弄他！”
“婉姐，我劝你别玩。你要是不听劝，后果自负。”
结果，也不知道仲婉回去以后是怎么跟仲宸说的，晚上十一点，茹玥家的窗玻璃上开始有轻微的“笃笃”声。
彼时茹新早就在小床上睡着了，茹玥刚做好服装厂的规划书，正好走进房间想睡下，就听见了窗户上的声音，时不时的，像有石子什么的东西在撞击。
茹玥走到窗前看了看。
里面开着灯，玻璃窗上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茹玥把窗推开，一个白色的小东西跳进来，差点撞在茹玥身上。
她灵巧一让，那东西掉在地板上。
等捡起来一看，是纸张反复折成的一个小柱子，中间弯了弯，就是个有分量的“小子弹”。
茹玥嘴角勾了勾，向窗外望去，夜色深浓，老式公房大门外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摩托车，有个人影看见她探头，把摩托车灯晃了晃，还招招手。
除了仲宸，还能有谁？
茹玥也招了招手，关了窗，悄悄的出门。
这年头，这个时间，一切都是安静的，各家各户早就睡得很沉了，开铁门都得轻而慢。
茹玥做贼似的走到大院外面。
仲宸整个人笼罩在路灯的光线里，远看像是周身长了一层金色的绒毛，两条腿伸在摩托车轮旁，显得格外的长。
茹玥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抱臂一站，路灯也给她染一层绒毛：“早上不是看见我当没看见吗？现在来干嘛？”
仲宸仰头看着她，晃了晃脑袋，从摩托车上站了起来：“早上？早上那个不是人。”
茹玥已经憋不住笑了出来：“嗬！狠起来连自己都骂是？”
仲宸走过来，靠近：“也不是，早上那个不是我。”
“那是谁？”
头也靠近，松木的气息开始侵袭：“是个小气鬼。”
茹玥不由自主地后仰了一下：“……那么，那个小气鬼现在在哪儿呢？”
仲宸一把抱住，唇也靠近：“被我打死了，我现在是全新的小气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