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大涛想,是他的错。
是他把母亲想得太美好了。
那,他还是再用小玉教的一招,从此,也绝了期待亲情的想法。
茹大涛伤感地闭了闭眼,对着地下的李余粮说道:“别闹了,娘,你起来,别为难书记,好,我养你。”
李余粮稍微愣了愣,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就对了,你本来就该养我。”
茹大涛:“对,我本来就该养你,但是,茹大江的钱,本来就该还我。既然这样,我用茹大江的钱,抵销我该养你的钱,我们让书记给我们作证,签下字据。你要就要,不要,这以后也不要找我,我现在开始要给两个女儿治病,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你听清楚了吗?”
“……这……”
李余粮有点呆。
一点没想到还能这样。
这是对的吗?
李余粮还在一个劲想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利呢,茹大涛已经和茹大江说话了:“要么还钱,要么我们签下字据,你跟我借的钱,就是我以后给娘养老的钱,从此咱们两清。”
只要不还钱就好。
茹大江脑子不咋好用,他当即就是“好好好”,还连忙撺掇李余粮:“娘,一句话的事,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还钱了。”
李余粮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眼看着归庄点了头,周围的人都在点头,眼前又能让儿子不再闹还钱的事,她便也跟着点了头。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茹大江搬了一张桌子出来,归庄就在大门口,和茹大涛写下字据。
字据的条款基本如下:
茹大涛作为长子,一个月要出奉养母亲的钱十元,但因为茹大江欠茹大涛九百三十五元,现在这笔款项用作每月奉养的钱,可抵销七年八个月。
茹大江本来也应该每个月出十元,但鉴于现在与母亲同住,就以照顾母亲之责代替十元。但是七年八个月里头,母亲有任何身体不适,不得要求茹大涛再花钱或者照料。
归庄当证人,借条都给收着,过七年八个月再撕毁。
归庄把写好的字据拿给茹大江看:“自己看看,对不对,对就签个字按个手印,这事就结了,以后不要再闹了,没得给咱们大队丢人!”
茹大江拿着纸看来看去,非但没看出啥不妥来,心里还暗暗地高兴。
呵呵,他现在吃老娘煮的饭,住老娘从哥哥那儿薅到钱盖的房子,竟然还能折算一个月十块呢,最重要的是,以后大哥都不能再跟他要回那些钱了,真好。
茹大江有些得意地问李余粮:“娘,那,就这么滴?”
李余粮微微皱眉。
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可是哪里不舒服,她又说不出来。
周围的老娘们乡邻们议论着,有的说,“有个城里的儿子真好,还能一个月出十块,我生了七个儿子,也没见哪个儿子给我一分钱”,有的说,“十块钱呢,老天爷,我要是一个月有十块,我能天天吃肉了”当然,也有的在说,“跟儿子算钱,不好?儿子也是要过日子的,城里样样要钱,现在孩子还病了,这多不容易啊”,等等等等。
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是羡慕嫉妒。
李余粮就抬起下巴,跟茹大江重重点了头:“就这么滴!”
茹大江满心欢喜地签了字,按了手印。
归庄把纸递给茹大涛:“你也签字。”
茹大涛深吸一口气,看向李余粮:
“娘,不管你承不承认,今天这字,可以说是你逼着我签的,我现在这么困难,大女儿没了工作,小女儿也病着,你非但不让大江还我钱,你还非要我养你,所以我们才签的这个字,是不是?”
李余粮梗了梗脖子:“茹大涛你怎么说话呢?难道你不该养我?你大女儿没工作,小女儿病着,你就不该养我吗?你个不孝子!”
“该。只是,我想和你说,签了这个字,七年八个月里,你别再来找我,找我,我也没有一分钱给你,我欠着大债呢!你要是做不到的,咱们趁早别签这个!”
“我找你怎么了?我找我自己的儿子有错?”
“你找我要干什么?是帮我照顾孩子还是送粮送钱?你要是找我送粮送钱我欢迎得很,你要是找我要钱,咱们还是回到原点,先让茹大江把钱还给我再说。”
“我不能找你是不是?我当娘的不能找你?”
“能!只要你不跟我要钱要东西,就能。但是这么些年了,你找我的时候,那次是不要钱的?”
“你!茹大涛,你哪里学的,你倒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你要死啊……”
李余粮刚想发飙,归庄狠狠拍了桌子:
“够了!李余粮,做人不要太过分,你儿子说得对,既然现在签了这个字据,以后你不要再去找你儿子要钱了,至少这七年八个月你别再找他要了是不是?都是自己生的,大儿子这么辛苦你还非要钱,小心天打雷劈!咱们村的老人有几个是像你这样的?只想着要钱,只会偏心,一点家人情分都不讲,你要记住,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往屋里看看,看见没有,你儿媳妇在里头看着,你孙子也看着,以后你儿媳妇、你孙媳妇都是有样学样的,只要看见儿子就是要钱,一代代下去,你就说你这样的家庭它能好吗?”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戳中了李余粮的神经,还是儿媳妇那刻意躲开的眼光刺激了她,李余粮竟然“哼”了一声,没再出声。
茹大涛看看母亲,这才在字据上签了字。
不管这招有没有用,小玉说得对,先把母亲层出不穷的要钱要东西理由堵死就行了。
终于的,他来这一趟,顺利完成了任务。
五分钟后,在茹家看热闹的人就散了。
茹大涛在归庄的帮忙下,把棉被两头扎了绳子,一头挂在车把上,一头绑在后座上,让茹新躺在里面,像一个蚕茧,默默地推着自行车,走在田埂上,往大队部去存好借条。
归庄走在前面,回头看一眼车把挂“蚕茧”的那样子,叹气:“唉,你娘这样冷情冷面,还想要你把被子还她,我可真是服了她!还好最后没有非要,不然你怎么把孩子带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