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和吴清赶到总舵室的时候,里头早已挤得满满当当。
由于李孚佑身死,这间飞舟指挥使专用的办公室自然而然就被征用为临时作战中心,坐在主位的正是崔槐坡。作为飞舟上的最强战力,同时也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他可以说是众望所归,有条不紊得与王仁等守将商讨起讨贼方略。
值得一提的是竺妙儿也在,和几名船上偃师围在一块写写画画。虽然她现在修为尽失,但偃术却没丢,飞舟本身就可以视为一座巨大的偃具,以她能耐和眼光,充当个特聘专家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风波。除了崔槐坡等老熟人,大部分人对宁言的印象就是卷入飞舟连环杀人桉的犯罪嫌疑人,不过王仁已经替他沉冤昭雪了,因此众人只把两人当作来助拳的朝廷武官和他的无能小跟班。
宁言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毕竟排兵布阵非是他的强项,倒是没有贸然插足进崔槐坡他们的讨论中,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坐下,打算小憩一会养精蓄锐。
【你的到来瞬间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望向你的眼神带着三分痴缠,三分哀怨和四分心灰意冷,是该摇尾乞怜,还是该断了念想?她没有答桉,但你却不同!你舔了舔嘴唇,眼中燃起欲念之火。是了!在你玩腻之前,这场游戏怎会轻易结束……】
嘶……这三分四分的扇形图是个什么玩意?
宁言眉头微蹙,在系统的频繁骚扰下他根本无法闭目养神,索性站起来活动活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和竺妙儿打个招呼。
“竺姑娘,恢复得怎么样?”
竺妙儿正在指导其余偃师调试机关,听到声音稍稍侧过身,朝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嗯,还不错。过阵子可以尝试引气修行了。”
宁言也是为她高兴,笑道:“那我便放心了,你看,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嘛。”
竺妙儿很客气地浅笑以对,指了指面前复杂的阵法纹路,不好意思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这边……?”
“你忙你忙。”
“好。”
竺妙儿马上便投入进手头事务中,宁言静静地倒退了几步,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出现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回明州城的事情,恰当的分寸感把他们重新定格在普通朋友的关系。
这样也好……
宁言觉得他和竺妙儿其实性格挺合得来的,真要搞出个五等分的红妆之类的,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别看了,再看就不礼貌了。”吴清搂上宁言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旁:“话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天巧星怎么也在飞舟上?”
宁言收回目光,顺便拍开吴清的大手:“她是来追捕无生教的,机缘巧合下就认识了呗。”
吴清好奇道:“就这样简单?没别的意思?”
宁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呵,我看你是对人家有意思!”
“你要这样想我那就没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吴清顿了顿,可能也觉得这样讲话太拗口,改口道:“别怪老哥哥没提醒你,护命星君最是护短,你要是敢把魔爪伸向司天监,目标还是她麾下的星将,那她指定会把你吊在浑天楼顶以儆效尤。”
宁言白了他一眼:“笑话,我对茹茹忠贞不二……”
“好了好了,骗老哥可以,别骗自己。”吴清嗤笑道:“不过依我看,人家也瞧不上你。”
他终于看到宁言在女人身上吃瘪,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甚至想给竺妙儿鼓掌。
干得好天巧星,真给司天监长脸!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讨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时刻。
在外层阵法的护持下,飞舟的降落异常平稳,几乎没有失重感,窗外开始出现津渡的影子。
就连宁言都有些意外,这趟惊心动魄的旅程,这就结束了?
他转头看了看吴清,吴清示意他稍安勿躁,果不其然,负责操纵机关的偃师将腰牌按在墙上的凹陷处,接连朝里打入几道手诀,房间四壁随之变幻,刹那间,全新的景象展露在众人面前。
飞舟再次给了宁言一点小小的偃术震撼。
难怪要将作战中心设在总舵室,敢情这里连监控显示屏都安排上了。
由于视角等问题,四方天幕捕捉不到太多外面的风景,只能将画面局限在岐州渡内。这里确实如王仁所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目之所及全是披甲卫士,根据武装结成大小不一的各式军阵。
为首那人身材魁梧,腮边微露少些紫须,豹头环眼,腰阔十围,肩抗一杆碗口粗的松纹紫铜棍,单单往那一站就极具压迫感。
吴清适时地给宁言介绍道:“他是乙己太岁方琦,在太岁将军中排四十二名,修为五品巅峰。最出名的战绩是平定岭南乌禅道之乱,单枪匹马连杀五名护法,其中还有初入四品的绝顶高手。当时那场大战把岭南群山都扫塌了一大片,因此他又有个绰号叫担山神。”
宁言心神微动,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津渡那边,方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凌厉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天幕,朝着舵室内的众人咧嘴一笑。
好强的感知能力!宁言颇感意外,二十八宿不出的前提下,六十太岁已经是司天监能外派的最高战力,这人修为虽只有五品巅峰,实力恐怕比郑天工还要高出一筹!
崔槐坡与方琦隔空对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澹澹道:“放人下去。”
飞舟中下层舱室的通道口依次打开,岐州渡也有人推来了云梯车,将所有乘客接了下去,分成两批分开看管。
有名持旗的小将走出军阵,高喝道:“所有人待在原地,切勿乱动喧哗,违者格杀勿论!”
下层舱室的乘客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地扒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中层舱乘客身份就复杂得多,少部分人满脸不忿,仗着家世背景欲要上前理论。
“我们一路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怎地到了岐州渡还不消停!”
“对啊,抓无生教就抓那边那群贱民不就行了,关我等何事?”
持旗小将看得出这些人各个来头不小,也不敢得罪:“无生教妖人手段诡谲,还请稍等片刻,待排除清楚了,自然能放诸位离开。”
一位狐裘紫衫的年轻人冲到了最前头,作势就要强闯,还一边嚷嚷道:“我爹是御史中丞范文焌,我倒是要看哪个敢动我!”
持旗小将求救似地看向方琦,方琦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斩。”
“得令。”
斩?紫衫青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将转过脑袋,一柄钢刀已砍到他的脖子上。
下一刻,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这种程度的场面对于舵室内的众人来说已经见惯不惯,顶多感叹一下方琦胆子是真的大,连御史中丞的儿子都说杀就杀。
可宁言却眼睛微眯,凝声道:“能回放么?”
“回放?”操控天幕的偃师还没听过这种要求,无奈得摇了摇头。
吴清追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宁言沉默地点了点头。不会错的,他分明看到,临死前,那年轻人眼里有朵莲花印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