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云姝的脑子已经开始本能的抗拒任何关于百里澈的负面消息。
她这一生,从未被任何人善待。
好不容易有一个百里澈,待她如同亲生女儿。
现在却告诉她,百里澈对她的好其实是带有功利目的性。
她感觉自己世界崩塌了。
她不能接受。
这会让她感觉的自己非常差劲。
甚至是觉得自己做人都是失败的。
否则,为什么她会沦落这种地步?
她陷入了一种疯狂怀疑自我的怪圈。
百里墨有点手足无措,“姐姐,你别这样。”
慕九则是直接用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冷静一点,就这点出息。”
君沉觞用腹语道:“哥哥。”
百里墨知道是在喊自己。
“嗯。”他对于哥哥这个称呼,还是有点不习惯。
君沉觞的眼神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看破生死的淡然。
“哥哥,我快死了,我们兄弟俩这一生,背负着不祥的骂名降生,从没有好好的过过一天日子,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背负着‘圣子’的身份,是用来试验长生不老药最好的鼎器,若是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抽干浑身的血......”
说到后面,君沉觞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百里墨有些紧张,但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别睡,再撑一撑的,等我们离开这里,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君沉觞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太痛苦了,也很累了,让我死,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事,给我个痛快。”
百里墨的眼眶顿时就是一热。
埋藏于血脉深处的亲情被唤醒,他把君沉觞抱在怀里,喉间低喃:“弟弟......”
君沉觞看向江云姝:“你叫百里澈义父,他一定教了你很多让人死得无声无息的方法?能不能帮帮我?”
他太了解百里澈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轻易的留谁在自己的身边?
若真留了谁在身边,那他一定会把谁磨炼成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百里墨茫然看向江云姝:“能不能救救他?”
江云姝从刚才痛苦中回过神来,此刻觉得心累无比。
她虽然不忍心看到百里墨伤心,但还是无力道:“墨儿,他真的失血太多了,我救不了他了。”
君沉觞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像是一头血牛一样不断的被抽血,他的五脏六腑失去血液的供给,早已经是一个腐朽的壳子。
如果是朝恩那样,只是暂时性的失血,那还有有救。
但时间实在是长了,江云姝甚至不懂,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
君沉觞无力道:“哥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多活一天,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多受一天折磨而已,我被关了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来......请动手。”
慕九默默的走到刚才那易门宗的弟子身边,抽出了插在那脖子上的剑,回到了囚笼前。
他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求死的请求。
谁让他是个大善人呢?
对?
君沉觞露出了欣慰和释然的笑容,“多谢。”
百里墨抱住君沉觞的手开始颤抖。
他明明有很努力的在控制住自己,可就是抖似筛糠。
君沉觞努力的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要伤心,我提前去下一世了,说不定,下一世我们还是兄弟,那时候,我就是哥哥了。”
百里墨直接没绷住,嗒一滴泪水,直直的坠落下来。
泪滴刚好砸进了君沉觞的眼眶里。
君沉觞忍不住眨了眨干涩许久的眼睛,眼神透出些悲伤。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被分开。
生下来的时候见了一面。
第二面、也是最后一面,竟然就是死别。
慕九提起剑来,“准备好了吗?”
君沉觞点头。
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江云姝却挡在了那剑前,她语调低沉的道:“我来。”
慕九太过粗鲁,难免尸首不好看。
江云姝从百里墨的手中抱过了君沉觞,然后对他道:“墨儿,你回避一下。”
君沉觞已经虚弱得说不出一个字。
百里墨沉顿半晌,豁地起身,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背对着囚笼。
少年的那肩膀,在剧烈的抖动着,但硬是没有哭出声来。
江云姝的怀抱有一种很好闻的药香,君沉觞不由觉得非常放松。
江云姝低声道:“对不起,没能救你。”
说话的时候,她手中的一根银针,飞快的从君沉觞的太阳穴刺了进去。
君沉觞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脸上的微笑就已经定格。
跟百里墨一样大年纪,其实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短短十几载,却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未曾经历过的磨难。
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结局。
沉觞、沉觞。
他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鲜活的一生,却沦为了别人的器皿。
君沉觞是闭着眼睛安然赴死,但江云姝还是忍不住伸手遮住了他眼睛。
沉默了良久后,江云姝轻声喊道:“墨儿。”
百里墨紧绷的身体瞬间像是被什么打垮了一样,直接跪坐在地,茫然的呢喃:“姐姐......”
若说君沉觞的一生是个悲剧。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一生糊糊涂涂,到现在也没活个清醒。
他比君沉觞唯一好的一点,大约就是还剩下这条命了。
慕九大概是因为年纪比百里墨大出一轮的原因从,此时竟然不自觉的带了些老父亲的严厉,“生离死别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百里墨握紧双拳,愤怒的对他吼道:“你懂什么?你又没死过亲人!”
“无用!”慕九骂了一句,不屑再看百里墨一眼。
他没死过亲人?
他爹娘死的时候,他是眼睁睁看着的。
那时候他几岁?
七岁还是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