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恒古帝轻语,他洞悉了道尊在高原厄土上的布局。
在长恒看来,高原厄土是世间最佳的养灵之地,只需要一颗完美的种子种下,就可以孕育出一颗超脱的道果。
但在道尊看去,高原却是一块世间最好的养尸之地,葬于此地,日夜蕴养熏陶,可以得到一种特殊非凡的印记。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原初物质,是那位三世铜棺主人的骨灰!
骨灰洒落,让那块土地太“肥沃”了,拥有了逆天的造化。
只是寻常人无法利用,才视之为不祥。
可对如长恒、道尊这样古今难寻几尊的无上强者来说,即使难关再大,却也未必不可以攻克,总能找到利用的方法!
长恒古帝选择了放长线、钓大鱼,他一步一步走来,激活花粉,传粉授精,孕育种子,直到最终结出果实。
而道尊则选择了多次收割,短线操作――他以自身对轮回的掌控与了解,打轮回的擦边球,开创出轮回印,这是一种能钻轮回规则漏洞的奇异之法,并让己身始祖身在世间最得天独厚的养尸地中沉淀,结出一枚又一枚轮回印!
相较而言,道尊的法对始祖来说,更加具有普适性。
当然,这种轮回印之法,缺点在于耗时太长。
寻常的人道至尊,想要在尸体内养出轮回印,都需要数十上百万年的时光。
何况是始祖这样世间至高的生命体?
哪怕有高原厄土的加持,也要耗费无量时光。
但!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内,诡异一族都是无敌的,无需始祖出手,下面的诡异仙帝仗着复活甲,就能横扫世间了。
始祖,有的是时间整自己的大活……于是,有人暗中指使建造天帝葬坑,有人开挖亡魂大运河,有人心心念念骨灰烧出舍利子……
也有人,长眠棺中,一声不吭,却是在薅高原意识的羊毛,结出一枚枚轮回印!
一枚印记,葬下一段时光,封住一世神念,让旧躯重新诞生灵智,重头开始。
按理说,这会有很大破绽,因为新生的灵智,如何能完美驾驭身躯的道果?
再怎么伪装都不行,早晚会被人看出问题。
但是……
始祖是特殊的!
他们……菜的特殊!
他们的来历,本就是因为当年的古帝霸主,在原初物质的侵蚀下死去之后获得新生,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无数年下来都没有多少长进,菜的抠脚。
这么菜,还用伪装吗?
本色出演即可!
因此,硬生生在其他始祖的眼皮底下偷跑成功!
“道尊,真有你的……”
理顺了这一切,长恒幽幽一叹,“明明你才是偷跑最彻底的那个人,却把我推出来挡刀、吸引火力?”
他笑了,笑的渗人,“难怪你能那么快推演出我的布局,原来你我是同行,都看上了同一块地。”
“而后,你又高调的离去,成为了出局者,为你始祖身的低调进场创造机会。”
“可惜啊!”
“你想不到吧?”
“在你‘离去’后,荒竟然自行演化了轮回路,让这轮回不再是你的一言堂。”
“更有魔帝,兴风作浪,想要诛杀所有始祖,将你的始祖身逼入轮回。”
“最终……”
长恒说道,这背后的惊心动魄,有意无意,震撼上苍,让诸天万界的强者都脊背发寒……太特么黑了!
这个世间还能不能好了?
一群最顶尖的人物,这里试探,那里挖坑,就不能做点好人好事吗?!
“最终,你来堵门,将荒逼到绝境,让他不惜一切来搅个天翻地覆,对吗,长恒!”
轮回深处,万物寂灭,复又重现,最终一切清澈了,宁静了,唯有九枚印记横空,照破古今未来。
它们时而分处,时而又熔炼为一,释放出惊悸诸世的伟力,勾勒残破的血与骨。
那是银骨始祖破碎的血与骨,作为载体,与荒天帝所化的三世铜棺碰撞,让他崩碎、凋零,徒留满地殇。
但是,当九枚无上轮回印记横空出世,并熔炼为一,这些血骨重聚,银骨始祖再现!
不!
不止是始祖了!
那血肉,那毛发,全都褪去了银色的光泽;曾经破体而出的银白骨剑,更是一根根内敛,退回身体内。
昔日浓郁的不祥物质,似乎不复存在,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一个生灵,鲜活又纯净。
最终,站在这里的是一个青年,如蜕变成了终极始祖的“红毛始祖”一样,恢复了人样,是生前的容颜,是让长恒、葬主等人印象深刻的道尊的脸!
这是一尊伟岸的帝者,面容坚毅,黑发如瀑,自然披散在道袍上。
屹立在轮回的最深处,一双眸子中倒映着万古诸天的生灭轮回,仿佛在无声的诉说――轮回尽头谁为峰?一见道尊路成空!
不远处,“三世铜棺”倾倒,有骨灰散落……这都是荒的骨灰啊!
呼!
莫名的风吹过,骨灰纷纷洒洒,汇聚成一道身影,是荒,他再现了,但面容苍白的可怕。
他太伤了,巅峰一跃,却跟人撞车,虽然把道尊的布局给撞了出来,可他自己又怎么好过?
为人作刀,为人作嫁!
再现的银骨始祖深深的看了荒一眼,眸光复杂,最终却只是一叹,没有对之说什么,迁怒于他。
――这孩子也不容易,是别人手里的刀,能怪他什么呢?
先是被有引导,化上苍为生命之轮,化祭海为苦海,演绎秘境法,刺激其热血沸腾,去激战长恒。
再之后,又被长恒放纵,引火入轮回,把道尊的布局给炸出来。
只能说,荒天帝的一生是摆满杯具的一生,他的进化路,他所莫名得来的法――他化自在大法,让他与九天十地中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叶天帝一样,都太容易成为某种被“苦”的对象了。
――苦一苦卧龙,骂名我来背!
想算账,还是要找真凶,找持刀人!
于是,“银骨始祖”开口,道音惊世,激荡无尽涟漪,席卷向世外,横击长恒!
“我承认,你成功了,将我迫出……可这又能如何?”
“银骨始祖”一双眸子转动,便有诸世中最璀璨的光芒爆发,像是两柄无坚不摧的至高天剑,无匹剑光照耀古今未来,横贯所有岁月间,让诸世都摇颤,要崩开!
“我只是告诉你,礼尚往来。”
世外,长恒微笑,翻手间,天地的动荡就被镇压,“你坏我一次好事,将我从暗中逼出,我便还你一次,破你轮回布局。”
“而且……”
这位古帝霸主审视着“银骨始祖”,“你是真正的道尊吗?像,又不像……”
他轻语,“你没有真正的他那么强势,但元神的气息却又让我很熟悉,一如当年与我等争锋的道尊……”
长恒好奇起来,“这是年轻时代的你的自我,在你始祖身的诡异真灵上转生?亦或者是两者记忆的互相稀释与融合?”
“你若与真正的道尊同处,谁才代表了道尊这个个体?”
“这就是轮回的问题所在,亦是我所钻研的漏洞。”
“银骨始祖”忽然间平静了,没有喊打喊杀,他述说着,顺带瞥了荒一眼。
而后,他收回视线,从容阐述自己的道,自己的法,自己的理念。
哪怕彼此为敌,可他们又都是追逐超脱的同行者。
前方的道路看不见光,看不见希望,没有人确定自己一定能走到对岸,或许哪天就倒在了路上。
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早已品尝够了世间的绚烂与精彩。
相对于生命的结束和落幕,他们更希望自己的道,自己的大活,能在死后依然绽放,传递下去!
因为同行,所以交流。
因为希望,所以传递。
“银骨始祖”幽幽道,这一刻他的话音古老沧桑,仿佛是万古岁月前的回响。
“轮回本意,天意人心?”
“轮回前生,孰为真我?”
“真灵何来,孰为一也?”
“无存真灵,怎入轮回?”
“轮回不复,何以代之?”
始祖之音,激荡诸世,是道不尽的迷茫,是对轮回最彻底的解构。
道尊虽入主轮回,随时光荏苒,曾经视轮回为世间之“真”的他,竟走上了一条质疑与批判的道路。
他要去伪存真,借假修真……可,轮回真的是他所求的那个“真”吗?
如果是“真”,是不可动摇的真理……那么,当年的建造者,今朝又何在?
那无法寻觅到的史前,遗留下轮回路的文明,又是为什么落幕?
在求真中质疑,在质疑中探索,最终道尊开始钻轮回的漏洞,要干点大事。
这是与那位轮回建造者的惊心动魄的博弈,是跨越时光的对决!
道尊不带怕的,有本事那个人跳出来打他啊!
那他也认了。
事实证明,并没有人跳出来,恼羞成怒的抡起棋盘一盘子拍在道尊的脸上。
倒是他的老朋友们,在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念想着他。
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银骨始祖”看向荒,传音道,“你很特殊。”
“……”荒凝神看去。
“在你的身上,竟也有轮回印的痕迹存在……你在弱小的时候,就走上了这条路吗?”
“很好……很好。”
“如果有朝一日,我失败了,永寂于世间。”
“而你若成功了,超脱了,还请帮我验证我的道果,看一看能不能登临那祭道之上的层次。”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荒传音反问。
“就凭现在这轮回之中我说了算!”
“银骨始祖”微笑,“荒,我很看好你。”
“你如今可谓是身兼我和长恒的道统之妙,可以成为我们最完美的杰作……”
“随着高原意识的出现,虽然这个特殊的生灵在战力上没有多少出彩的表现,但是没有人敢低估它。”
“谁也不知道,在那片土地上,它究竟有没有可怕的杀手锏。”
“想要将之视为鱼肉,任意宰割的美好时代过去了。”
“单凭我亦或者长恒,恐怕都不再能撼动它,颠覆它。”
“但你,荒……你寄托了我们的心血,一颗完美的种子,在生死间轮回……大有可能啊!”
“银骨始祖”鼓励道。
“我觉得你在骗我,忽悠我,只是我没有证据。”荒低语道,不是很信任。
没有办法,他被坑的太惨了。
放眼望去,十个霸主九个坏,还有一个特别坏!
他们总想着怎么借刀杀人,让荒大热的天一身冷汗,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不争气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老实人就该被欺负吗!
“不,我没有骗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银骨始祖”传音道,“荒,你有超脱之姿!”
“在这条路上,你只需要做一点小小的付出,那成功的希望就会暴涨!”
“……”荒斜着眼。
一点?
怕不是亿点吧!
“你看这长恒,是不是特别的眉目可憎?”
“银骨始祖”继续道,“我只是挡了你的路而已,他可是要取你的命啊!”
“这能忍吗?这不能忍!”
“他对你做的事情,难道你就不能对他做吗?”
“他要把你作为一颗完美的种子种在高原上,难道你就不能反手把他当成种子种在高原上吗!”
“他也成了种子!”
“他还拿自己的始祖身做了肥料,有对原初物质的抗性!”
“所以,他也成了你超脱的垫脚石啊!”
“你看,机会就在这里,要不要搏一搏啊?”
“你我联手,建立统一战线,搁置轮回争议,一起把他揍趴下,岂不美哉?!”
“银骨始祖”勾动人心,换来荒的一张“”脸。
“前辈,你猜,我为什么要闯轮回,踏轮回路?”他密语传音,意有所指。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我懂!我懂!你想要借助轮回突破!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嘛!”
“银骨始祖”笑笑,“要不这样?”
“我可以让路给你,甚至我昔日对轮回路增持的股份也可以转让到你的名下,不过……”
“要用你所开辟的那部分轮回路作为抵押,你看如何啊?”
恍惚间,荒似乎听到了浪潮声,是无穷无尽的坏水在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