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即使是显圣者,也不一定能听闻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来源是古言。
晨伊想了想,恐怕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好,指的就是我。”晨伊暗暗自嘲。
晨伊倒没有为自己知识欠缺而羞愧,更没想端着复活镇之神的架子,他心里头对古言产生浓浓的好奇。
毕竟自己是学语言出身的。
思虑了一会,晨伊意识到,无论伊莎还是卢西乌斯,在与某种神秘沟通时,会出现白金文的身影。
“我想问你,白金文便是古言么?”晨伊讲出了心里的猜测。
“我的客人,我希望能告诉您一个确切且完整的答案,纵不能称为真理,也能称作公理,但...”瑟琳娜巧妙地停顿住,勾人好奇道:“我这里,只有秘密才能交换秘密。”
奇怪...她明明听不懂中文...
却对秘密格外执着。
马车里头的女人显而易见地对秘密来者不拒。
看她的言行,好像只要是秘密就行,无论秘密的内容是什么。
结合瑟琳娜之前所说,晨伊马上意识到:她掌握的古言应该是“秘密”。
不过,就算能猜到,其实也毫无作用。
瑟琳娜的言行举止,就没有隐藏的打算。
“好,要多高评价的秘密?”晨伊先问道。
“我还想同您说,以后要先支付筹码才能回答,看来没有事先说明的必要,您富有贵族教养,我的客人。”瑟琳娜话说得巧妙,语气却不冷不淡,“比蓝色评价高一点,红色。”
“嗯...世上有两个汉尼拔最出名,一个汉尼拔爱吃人,另一个汉尼拔爱吃罗马人。”晨伊佯装郑重道。
水晶球仅仅泛蓝光。
“抱歉,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换个秘密。”瑟琳娜淡淡道。
晨伊点了点头。
连说两个秘密会不会得到红色评价?
晨伊决心小小尝试。
“君士坦丁堡陷落,第三国际解散。”
水晶球依旧泛起蓝光。
晨伊甚至能听到瑟琳娜在马车里挑了挑眉毛。
这只能算蓝色低评价,加上前几次的诉说秘密,而红色评价更高一点,晨伊有了参照系,稍加思索......
最后,他随口道:“我以前叫陈亦。”
水晶球缓缓泛出蓝光,晨伊怔了怔,不到三秒,蓝色迅速被一派红色侵染,他听到瑟琳娜倾了倾身子,正打算开口,然而...红色就似被驱逐的蠕虫,光团飞快收敛,新生的青色挤占了整个水晶球。
青色没来得及宣告它的胜利。紫,高贵无上的紫,唯书中帝国皇帝方配身着的紫袍,球体晶莹剔透的颜色令人沉醉,直教晨伊想起前世为无数诗人颂唱的罗马紫。
马车里,她沉默几乎满溢而出。
紫光评价,那是极其罕见,几乎最高评价的秘密。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紫光秘密,瑟琳娜漫长的一生以来都未曾见过有十次。
然而她听不懂那种语言。
惊喜之余,瑟琳娜贪婪又气忿地盯着水晶球。
她花了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学习语言,即使偏僻深奥的群山精灵语亦能妙语连珠,包括诸多已无人再用的死语,都在她所能娴熟运用的范围内。
秘密结社的社长,怎能不渴求秘密。
良久,缓过神来的瑟琳娜佯装平淡地开口道:“我的客人,您的筹码太过丰厚...所以您大可换个问题,或者...我再多回答些,也可以留着,把多出来的筹码,留到之后再用。
晨伊一阵惊喜,他收敛住神色,大度道:“不必换个问题,我会多问些,如果有多,就留到下次。”
“好。”瑟琳娜点点头,她利落地开始吟诵咒语。
双目再度被水晶球吸引,晨伊知道移不开,索性一直盯着。
她吟唱之后,球体不断变化的星座停顿,光辉耀眼而空灵。
水晶球流露淡红光芒。
“白金文并不等同于古言。”瑟琳娜如此说道。
“哦?”自己的猜测没对,晨伊不由更加好奇。
“就我所知,古白金文是追逐知识的白金巫师们为没有形体的龙语编纂的文字。我可以同你说,龙族有他们独有传承知识的秘法,同时过耳不忘,以及龙族对分享的忌讳,无需也并不想要文字。”瑟琳娜的语调不变,道:“而纯粹龙语...是近乎于古言的语言。”
近乎于古言的语言。
晨伊暗暗把这记下。
哪天复活镇天空飞过一条龙,自己就把它抓下来。
“你刚才说...古白金文?”晨伊很准确地捕捉到字眼。
“不错,古白金文,现在...绝大多数人所习得的白金文,都是历经时代更迭,不断简化和修改过的。”瑟琳娜如此道。
晨伊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语言是不断变化的,从不固定,就像古英语是屈折语,词形变化复杂,而现代英语逐渐向分析语发展。
而汉语也是如此。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可以...占卜下一个秘密吗?”想来想去,晨伊只有用“占卜”这单词来描述瑟琳娜的行为。
出乎意料的,瑟琳娜回绝道:“...抱歉,恐怕这几天都不能了。”
“您支付了一个紫光秘密的筹码...对我来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消化,‘秘密’是我的源泉不错,只是华贵的花园经不起大水漫灌,就像猎户短时间难以走遍群山,我不知我的比喻是否恰当且便于理解。”她解释道。
晨伊佯装明白地点头。
“好,我的客人,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如果您想联系我...《陈年往事》的倒数第二十六页的第十一个单词,将它换成白金文诵念,秘密结社将听到您的呼唤。”瑟琳娜留下联系秘密结社的方法。
见拉奥不紧不慢地伸出自己的肉角,把马车举到头顶,晨伊想到了什么。
“拉奥,巫师召唤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治好某人的麻风病吗?”
突然被注意到,拉奥的眼珠子颤了颤,它缓缓转过眼,不敢懈怠,极力挥舞它的肉角。
晨伊没搞明白它在干什么。
半响,瑟琳娜善解人意地开口道:“它不知道什么是麻风病。”
晨伊继续听下去。
拉奥换了种舞动方式。
“它说,它是魂桥的看守,只有把变为死魂的灵魂们带来现世的权能。”瑟琳娜顿了顿,翻译道:“那个巫师召唤它,是想让一个魂灵回归现世。”
晨伊蹙紧眉头。
“哪个魂灵?”
“它说,”瑟琳娜分辨拉奥的动作,“他叫卡西姆。”
...................
黑夜之中,黑麻袍的身影格外不显眼。
卡西姆踏入炼金室,前来调查的卫兵们尽数离去,他越过那残破的招灵法阵,深深地看了地上的法袍一眼。
他不知道,本来进行招灵仪式的卢西乌斯何以不见踪影。
只不过,他们之间断开的灵性链接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然死亡。
于他而言,这无疑是天降横福。
原本用于对付父亲所用的蠕虫,也不再有用武之处。
推开炼金室大门,月色下的寂静长廊,枫柏影子交错斑驳,枝叶彼此摩挲,独他一人前行。
教堂正间,他推开圣像,拿出钥匙解锁背后的暗门,缓步走入其中。
蜂烛点燃,他侧头看见一个接一个的消瘦身影安安静静地躺在昏暗之中,恍然回到那日无意间走进暗门后,惊骇瞥见无数个被遗弃于此间孤独中的“自己”。
那无数个傀儡。
“父亲,我想拥有自己的生命。”
他难以按耐住脸颊上滚烫的泪水,攥着脖颈的圣画吊坠。
“我想拥有人性...”
企图呼唤邪神的,从来不是卢西乌斯。
得以探寻禁忌的,从来不止卢西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