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襄阳,正午的时候十分闷热,知了在翰林院外街道的树上不停的鸣叫着,越发增添人的烦燥。
不过此时,温大雅却已经完全忽略了那烦人的知了声。若是以往,他肯定不能容忍这知了声,下面的吏员也早就去捕蝉了。但今天下面的人忘记了,温大雅也似乎不觉得吵了。
此时的他,笑容满面。今年五十五岁的他,皮肤保养的很好,白面长须。五绺长须非常的儒雅,身上的紫袍,用的是棉布料。自李记商场买的,那有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染色,而且有最好的裁缝,量身订制。
他脚下的靴子,也极昂贵。一只价值五贯,一双就值十贯钱。还有身上的玉带、玉佩,帽子上都镶了玉,都是好玉。
身为内相,他那身行头,就值好几百贯。
这让他浑身上下,总透着那么股高贵气质。不过这些,都没人说什么,因为这都是来自温家的财力,而不是贪污。温大雅的官声很好,根本不屑于贪,顶多也就是官场上的惯例往来。
温家很有钱,河东有名的大地主,虽不及太原王氏,闻喜裴氏等,但基本上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家中良田千顷,家财万贯。而且温大雅身为内相,薪俸也很高。
他还写的一手好字,做的一手好文。经常会有人来请他写墓志铭等,他的字画也很值钱,他还刊印过好几本书,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光是这些收入,就很高了。
抖抖衣袖,温大雅站在衙前,身后是翰林院的一众官吏。
几位翰林学士也都一脸笑意。
“马周这回肯定得去相了,也不知道会由谁来接任中书侍郎。”颜思古道。
“杜侍中身体也不好,已经不能视事了,侍中之位也需要另选人啊。”薛收也道。
温大雅抚须道,“马相、杜相之位如果空缺,我觉得可以向陛下请求把江国公和宋国公请回朝。”
“陈萧二位相公,确实老成持重。”颜思古点头道,“如今李超虽然下野,可这朝中,还是有许多李党,马周、魏征、郑善果、武士彟、崔干、孙伏珈、岑文本、许敬宗······”
温大雅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朝中大臣名字,“李超虽不在朝,可却通过这些人,依然把持着朝政,严重影响着陛下和太子,影响着中书门下。这些人在朝,李超在野,权财勾结,是一颗毒瘤。”
薛收感觉衙前廊下闷热无比,空气里没有半点风。不比在公房里,还有冰块可以镇暑降温,又有冰镇酸梅汤可喝。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扭动着早已满是汗水的身子。
“这次把马周赶下去后,我们得把李党也赶出朝堂。不然,有他们在一日,这朝廷之中就必无宁日。李超整天折腾,天知道明天又会折腾出一个什么新法来。”
对李超的折腾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而且他们对于那些非常支持李超的大臣,更是斥之为李党。连房玄龄等重臣,他们也都称之为新党。
“这一次,李超是下了一步臭棋,犯了众怒。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把李党从朝中铲除。”
温大雅笑道,“对于李党,也不用完全的把他们从朝堂赶走,有些人,还是可以争取一二的。比如禇遂良、于志宁等人,虽也在李超手下做过事,但我相信那也不过是公事公办,争取一下,应当会转变的。”
门前,宣旨使旨出现。
温大雅等连忙上前,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那宣旨官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七月夏天,结果一张脸却冷若冰霜。
“翰林院官员接旨!”
温大雅脸上笑容凝在那里,他深呼了口气,把这点不满放下。自他做了内相之后,还从没有被人这样冷遇过。
“臣翰林院学士承旨温大雅跪接圣旨。”
宣旨官站在衙堂内,香案上清香袅袅。可宣旨官一开口,却让温大雅如坠冰窟。
罢官,免去翰林院学士承旨之职。
削爵,黎国公降为黎阳县公,连降两级。
着回原籍闭门反省。
“天使,这旨意会不会搞错了?”颜思古惊讶的都顾不得礼仪,当场发问。
宣旨官看着翰林院这些人的惊讶样,心里只是暗笑,这还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呢。
“肃静,某只是前来宣读旨意,至于其它一概不管。旨意还未宣读完,请勿喧闹,认真听旨。”
“翰林院学士颜思古听旨!”
颜思古上前,依然是免官削爵,着回原籍闭门思过反省。
颜思古也一下子瘫坐在温大雅旁边,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薛收听旨。”
宣旨官再道。
薛收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一白。
“不,这不对,这不合规矩。既然是诏书,为何却未经由我翰林院之手。我等皆为朝廷二三品之重臣,按规矩,这任免的诏令,都应当由我们翰林院起草。这旨意既非我翰林院草拟,又未经我翰林院翰林学士承旨商讨,这非制诏。这是中旨,我等可不奉诏。”
薛收说的是实物。
翰林院如今与中书分草诏之权,翰林院是内制,将相大臣的任免诏令,就是由他们来拟的。
可现在这份诏令,却没经他们。
“中书省无此权力!他们这是侵权!这是越职!”
薛收大声叫喊着,可宣旨官并没理会。
等他喊了半天,终于停下来后,宣旨官才懒懒的回道,“你说的这个是有些道理,但这只是常规下。这次陛下是要把整个翰林院的官吏都换了,总不能让你们自己给自己写免职的诏令?”
薛收一下子被问住了。
自己给自己写免官诏令,这······
不过后面的那些官吏却从那句话里听到了让自己惊呆的话,罢免整个翰林院的官吏。
“为什么?”
这个时候,温大雅在旁边出声。
温大雅的脸上没有了从容,没有了儒雅,有的只是花白,还有茫然。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为大唐呕心呖血,怎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