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妃委屈得几乎想一头撞死在地上,但是想想自己的儿子,想想被叮咬的侄女,还有自己娘家那一群人,她只能是含羞忍耻,上前向顾锦沅赔了不是。
周围一众人看了,纷纷低首,大气都不敢喘。
要知道皇上这人,最是敬重长辈疼爱儿女,而韩淑妃往日不过是不起眼的宫人,论起容貌也是寻常,因皇上醉酒被宠幸,就此怀下龙种,生下了二皇子。
其实按照规矩,随便给韩淑妃一个美人的身份就足矣了,但是皇上还是感念她生子有功,数次提了份位,终于让她做上了淑妃的位置。这并不是皇上对韩淑妃有多宠爱,而是对自己儿子的看重。
结果现在,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折煞韩淑妃的面子,这就是折了二皇子的面子。
而被赔礼的人却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明白,皇上这是为太子撑腰,他不容许他选出来的储君被任何人轻视质疑。
从韩淑妃寝殿出来后,皇上直接在御书房召见了太子和顾锦沅。
顾锦沅可以感觉到,皇上虽然为九五至尊,但确实是一个慈父,特别是现在,坐在龙案后的他只穿了帝王便服,看着慈爱竟多于威严。
他笑吟吟地看着顾锦沅,出口竟是安抚:“今日的事,确实是韩淑妃无理,你受了委屈,朕心里明白,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顾锦沅自然说并不会。
皇上略沉吟了下,看着眼前的顾锦沅,又问起来她小时候的事,在陇西的事。
顾锦沅的外祖母一家到底是被流放的罪臣,顾锦沅也不好多提,便将在陇西的种种说了。
皇上却又问起来:“你外祖母她如今葬于何处。”
顾锦沅……说了。
皇上道:“人既西去,往日事皆空,过去的就算了,还是让她落叶归根。”
顾锦沅略怔了下,这意思是说,她的外祖母尸骨可以回到燕京城里,可以葬到祖坟了吗。
皇上又问起来顾锦沅的祖母,甚至问到了顾锦沅的母亲,顾锦沅生性机敏善察,当皇上提到自己母亲闺名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对自己母亲,好像抱着一种遗憾、无奈甚至伤感的意味。
最后当皇上又赏了顾锦沅一些东西以示安抚,她随着太子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是乱糟糟的。
“你没被蛰。”太子和她并肩而行,以着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
“没有。”顾锦沅还在想着皇上的意思,就随口这么答。
她当时正要吃那桂花糖蒸栗粉糕,结果发现福云公主恰好也在吃同样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被她发现不同,自然就开始疑心,毕竟这位老太后娘娘可是一心置自己于死地,她当下便留了一个心眼,看似在吃,其实将那糖心给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藏在袖子里。
到了御花园的时候,她看到那蜜蜂终于懂了,那是一种特殊调制的糖,最能吸引蜜蜂了。
当即她就假装惊惶,直接扯住了韩婉玉,将袖子里藏的蜜糖直接抹她袖子上,又把自己的衣袖挽起裹紧了免得残余着味道被蜜蜂闻到,果然那原本冲着自己来的蜜蜂直接对着韩婉玉去了,并把韩婉玉叮了一个鼻青脸肿。
“不过还是谢谢你。”顾锦沅抿唇笑,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子。
“谢我做什么。”他目不斜视,望着前面,淡声这么问。
“谢谢你放在我身边的人。”顾锦沅可以感觉到,当时涌出的那些宫人,其实是想救她的,那必然是太子安排的,以防万一的人手。
后来看出事的是韩婉玉,那些人也就不那么卖力了。
不过她说出这个后,他却蓦地看向她:“你知道了。”
顾锦沅觉得他反应奇怪:“哼,这还不好看出来吗。那些宫人分明是想护着我。”
太子略默了片刻,才轻轻磨着么道:“所以孤一直说,你生了一个七窍玲珑心,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是吗。你真得没什么事瞒我。”顾锦沅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你说,我有什么事瞒着你。”太子停下了脚步,转首望着她。
“我哪知道呢。”顾锦沅轻哼一声。
她当然感觉,他必然是有事瞒着自己的,但是他如果一时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可以感觉到,两个**福相依,本就是一体,所以也犯不着疑心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就是。
只不过,有件事,她却是忍不住想问问。
看了看四周围除了那些侍卫,并没人,当走到一处空挡,恰好家里前后侍卫都不近的时候,她才低声道:“怎么皇上言语中的意思,倒是和我母亲,颇为熟悉。”
太子道:“那是自然,都是差不多年纪,你母亲又是嘉宁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女,偶尔间会带着你母亲进宫,自然就认识了。”
两个人之间,也算是表兄妹了,只不过比寻常的表兄妹更远了一层而已。
顾锦沅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那,那……”
太子:“沅沅到底要问什么。”
顾锦沅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说,毕竟关系到长辈,想了想,终于憋出来一句:“看来上一辈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
太子听闻,看着她不免笑了:“你要问就直接问,我若知道,自然告诉你了。”
说着,他却是给她解释起来,原来当年顾锦沅的母亲陆青岫容貌惊人,自有不少心仪之人,皇上对陆青岫也颇为喜爱,至于这喜爱有多少,倒是不知道了。
说到最后,太子声音转低,却是道:“唯独一件,当年陆家的案子,父皇应也是有许多迫不得已。”
太子说这个,自然是在为皇上开脱,不过顾锦沅却是信的。
十六年前,皇上也不过登基几年,太后娘家一族把持朝政,且当时陆家确实为科举泄题一案连累,皇上便是想为他们开脱都难。
如今自然是不一样了,皇上虽然性子宽厚仁慈,但身在其位,也在逐渐地收拢权利,将被把持在太后娘家的权利逐渐收回。
要不然也不至于有西山之事,定是太后觉得恐慌了。
顾锦沅默了一会,才看向太子,清朗俊美的年轻男子,定定地凝着自己,在向自己解释。
她轻笑了下,却没说什么。
太子看她也不说话,微怔,就那么侧首凝着她。
此时的他们站在侧殿外的廊上,宝殿巍峨,城墙厚重,整齐划一的侍卫目不斜视,这是大昭国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华丽宫殿,也是最为冰冷古板的所在。
但是此时,琉璃鸳鸯瓦在阳光下反射出动人的光芒,照在她莹彻如雪的脸庞上,她那么浅淡一笑间,是这宫廷中最为鲜活的一笔,为这巍峨肃穆的古老宫殿增添了水灵灵的气息。
太子想伸出手挽住她的,不过略犹豫了下,到底是忍住了。
之前忍不住,因为心里没底,重生一辈子,这个世上许多事情他都可以掌控,唯独不能掌控的就是她唯恐她跑了,恨不得马上将她占为己有,每日都是急吼吼的。
但是现在,两个人定下来了,他也心定了。
收回手的他,望着远处那长长的廊道:“我命人给你准备辇车,送你出去。”
一个是心疼她,不想她走那么远的路,另一个却还是担心,她以毒攻毒,害了那个韩婉玉,韩家人对她已经是恨之入骨,怕她万一有个闪失。
顾锦沅略沉吟了下:“辇车倒是不必了,太过招摇。”
太子凝着她:“为何招摇。”
顾锦沅无奈:“寻常臣女入宫,哪有坐辇车的。”
她现在虽然被赐婚,但到底没入门,没入门,就没爵位品级,万万不能坐辇车,他这么说,就是故意在逗自己。
太子声音骤然压低,却是道:“那我们早点成亲好不好。”
他声音低低哑哑的,仿佛耳语,却带着一丝紧绷的渴望,又因为靠近了,那灼烫气息有些许落在她脸颊上,她顿时被烧得火烫。
当即赶紧看了看周围的侍卫,那些侍卫目不斜视,好像木头人。
她瞪他:“不想搭理你了。”
太子凝着她,看着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却是声音越发低哑:“我是说真心的,但你若觉得应该再过一段,那就等等。”
说话间,就有一顶四人小轿子过来,停在了二人面前,那抬轿之人上前恭敬地拜见了太子。
太子才对她道:“你坐这个出去,这个不招摇。”
顾锦沅看过去,明白这种轿子是寻常代步的,偶尔间皇上召见臣子,若是臣子年迈,也会赐这种小轿。
她看了一眼太子:“你早就准备了啊。”
哪可能说轿子就有轿子,肯定是他早让人去取了,却故意在这里逗自己,也真是哼哼了。
太子轻咳,敛神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回去后别轻易出门,乖乖在家。”
那些侍卫和轿夫并不算距离太远,他背着手,肃着脸,端得是一国储君的威仪,但是说话间,却用了“乖乖”二字。
顾锦沅羞愤又脸红,再次瞪他一眼,都没说话,直接就钻进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