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山傲的祖上是津门都司,给他留下偌大家业和一套大四合院,今天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一脸戾气的出现在他家后门,在门前止步,沉默半晌,猛地身形前冲,一记咏春顶肘直接将后门轰开。
来的人是陈识,一年前他从南方乘火车到了津门,为的是开馆扬名,到了津门之后没找别人,只拜访了津门八卦掌耆老郑山傲,因为后者是津门武行头牌。
陈识把咏春的真东西拿出来给郑山傲看,后者同意他在津门开武馆,但是有个要求。
就是教真东西!
这年头很多武人有陋习,真传弟子就几个,剩下的都教些强身健体的玩意,也就打打普通人,成不了气候,就如杨氏太极有‘大架’,大开大合,赏心悦目,就是不能打,能打的小架一般人学不到,学到了也不会用,得真传才行。
津门武术界这样的风气尤重,当年霍元甲那么多弟子,除了刘振声没有扬名的,这就可见一斑。
所以郑山傲在隐退之前,想为津门武术界做点事情,造福后人,而这件打破规矩的事情,津门人自己不好做,让陈识这个外来人做,正好合适。
隔了几天,两人又在津门最有名的西餐馆‘起士林’见面,陈识说想了几宿,决定了,扬名,但不教真的,因为他学拳的时候立过誓言,真东西,一辈子最多教两人。
郑山傲嘲讽他不拿东西出来还想占便宜,但也没难为,说他可以理解,因为他也对师父有过承诺,不过这样的话想开馆,就不能是他一言而决了,要按照津门的规矩来。
津门武行的规矩,外来者想在津门开馆,需要打过八家武馆才能在津门立足,不过至今也没人能打过五家。
陈识说他想试试。
郑山傲点头了,不过言明,不能你陈识来打,你打,即便打了八家,被踢的武馆也不能容你,得在津门教个本地徒弟出来,让徒弟打,津门人容津门人。
陈识答应了,找了个本地女人住了下来,他女人叫赵国卉,小时在教堂学校,十六岁和洋人生了孩子,孩子没出生洋人就走了,再没回来,孩子生下来被她父母送人,从此无人敢娶,但有一点,漂亮!
陈识娶了她,逛街的时候,一个拉车的青年看中了他女人,色迷心窍跟到家里,借口说要比拳,眼睛却往女人身上瞟。
看完了漂亮女人,拉车的发了狠,对陈识说拳脚没意思,比就比刀子。
这是没安好心。
陈识答应了,拉车的打武行,毫无意外没有还手之力,可他却相中了对方那股狠劲儿,收其为徒,那人就是耿良辰。
耿良辰天赋极高,天生一股狠劲儿也带进了功夫里,一年时间就成了暗劲儿大拳师,帮着师父踢馆,连踢了七家,今天倒在了街面上。
陈识认识杀耿良辰的副官,知道是郑山傲的徒弟。
主意是老郑出的,马上要成功了,徒弟跳出来杀人,这事情虽然邹蓉说津门武行会给交代,但他得找郑山傲聊个清楚,问个明白,否则他心难安。
陈识不是第一次来,闯进门后,直奔郑山傲书房,让人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别人,刚分开不久的华十二和宫二,正在和郑山傲喝茶。
华十二坐着太师椅,翘着二郎腿,见他进来嘴角含笑,没多言语,宫二亦是如此。
郑山傲见有人闯入,一怔的功夫,陈识抽出墙上挂的宝剑就动手了。
老郑反应不慢,也抽出了一把剑,可他毕竟老了,十五年没和人动过手,而陈识又是先发制人,压了他一手,手腕被按住,剑横在脖子上。
老郑看向华十二和宫二,见两人看戏喝茶,没好气的道:
“伱们就看着我死?”
宫二笑了笑没说话,华十二笑着道:“他就没有杀心,就是来问个公道!”
陈识只对老郑:“耿良辰死了,你徒弟动的手,主意是你出的,原来我的徒弟是给你徒弟准备的,你怎么说?”
老郑指着自己脸上还没好的伤:“津门没我这号人物了,教出个逆徒,管不住徒弟的师父,以后没脸见人喽!”
陈识见他脸上的伤,做不了假,放下剑,面有不甘:“我想不通,你徒弟在军界,不是武行人,这么做是为什么?”
老郑也把剑还鞘:“我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为了在大帅面前露脸,也可能是为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请我将武术融入刺刀搏杀,说要拍成片子,拿回去给大帅看,之后用这个练兵,说以后这片子还能成为历史,我和他说,跟着师父,你也走进了历史”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可能是他不想在历史中当丑角儿,想当英雄,所以下了狠手,踩了我这张老脸!”
陈识有些呲牙,能体会老郑此时的悲哀:“你风光一辈子,临了被徒弟踩了脸面,就这么认了?”
郑山傲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陈识坐下,这才指着华十二道:“侄女婿,明儿个他帮我要个公道!”
陈识坐在华十二对面,双眼直视他:“他我见过,邹馆长也说明天他也给我个公道,可我看他不像练拳的,凭什么能给我公道!”
华十二笑吟吟的不说话,宫二独自品茶,老郑挑了挑眉毛,伤口疼的呲牙,许是记着华十二之前看戏的事情,挑事儿道:
“看不出来那是你本事不行,不相信你就试试!”
见陈识冷着脸没动手,老郑又拱火道:“有胆量闯进来,没胆量和他搭手了?”
陈识看着华十二:“你女人的白猿挂印练得不错,我没留神,输了一手,不知你有她几分功夫?”
华十二嘴角轻轻一扬:“你留神了也得躺下!”
陈识站起身,抱拳武者礼:“咏春陈识,请赐教!”
华十二笑着起身,没还礼,懒洋洋的道:“算了,没兴趣!”
说完和郑山傲打了招呼,招呼宫二走人。
陈识见华十二不理自己,想要逼其动手,可宫二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就让他心里发毛,这才知道这女人是真的厉害。
等两人走了,陈识重新坐下,气息有些不稳:“他们是什么人?那女的只是扫了我一眼,就好像被老虎盯上一样,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郑山傲叹了口气:“我那侄女姓宫,宫羽田的宫!”
陈识眼神一缩:“她是宫羽田的女儿?”
郑山傲手指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
“刚才我用话激你动手,是想让你们在我面前搭搭手,让你知道那两人的厉害,私下里比过了,有什么话都好说,可那小子没答应,明天那关你是不好过喽!”
陈识一听霍然起身:“让我不好过?这话怎么说的,北方人不讲道理了?我徒弟死了,你们得给交代!”
郑山傲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翌日,上午,中州武馆!
偌大的练武厅内,摆满了桌椅,津门十八家武馆的馆主共聚一堂。
往日坐在中间主位的邹蓉,坐在了右手边,郑山傲洋装礼帽,坐在了左手边,中间那张话事人的椅子空在那里,没人去坐。
皮靴踩着地面,脚步声传来,林副官一身军装,身后带着昨天给他捧刀那个青年,大步而入,走到郑山傲面前鞠躬道:“师父!”
郑山傲从鼻子里哼了一根音出来,算是应了,虽然是逆徒,但不能在外人面前丢面儿,看向逆徒身边的年轻人,那是他管家的儿子,放在过去就是家生子,如今却背叛了主人。
对于郑山傲的态度,林副官没有在意,而是看向邹蓉:
“邹馆长,你说要重拍,叫这么多人来,闹得是哪一出啊,还有这中间位子,你要不坐,那我”
还没等他说完话,就听有人朗声道:“对不住了各位,睡过头,来晚了!”
华十二带着宫二在所有人或惊奇,或迷惑的眼神下,从侧门走进来,径直走到中间那张椅子上,当仁不让的坐了下去。
林副官插手津门武行的事情,其实是看中了武行这块蛋糕,中间那张椅子,他早就视作囊中之物,此时见有人坐下就要发火,可当看清来人的时候,诧异之下不由得脱口道:
“程老板,您怎么在这儿啊!”
听这眼高于顶的林副官,在称呼华十二这个年轻人的时候,用了个‘您’字,所有人不由得对中间座位上那人刮目相看。
华十二笑着点头:“也没什么,恰好来了一趟津门,就代表津门武行,处理点事情!”
一句话瞬间哗然,下面的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一个年轻人说要代表津门武行?好大的口气,也没人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林副官脸色一僵,继而失笑:“程老板您身份尊贵,但这津门武行的事,您怕是代表不了吧!”
华十二语气淡然的道:“中州武馆馆主邹蓉是我姨母,津门武行头牌郑五爷是我师叔,八卦门宫羽田,是我岳父,今天我坐这个位置,谁不同意,站出来说话!”
场面瞬间安静,十八家武馆联盟邹蓉就是话事人,郑山傲做了津门武行头牌十五年,这两位今日坐的位置来看,显然都是赞同这个年轻人出来主持大局的。
另外十八家武馆联盟之中,有三家是八卦门的传承,上面坐着的是掌门女婿,他想要代表津门武行,八卦门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见没人说话,华十二淡淡一笑:“没人反对,那今天就是我话事!”
他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副官坐下。
林副官不把津门武术界看在眼里,是因为他手里有兵有枪,可他在华十二这个东北大帅把兄弟面前还真不敢拿大,不自然的笑了笑,一撩披风坐了下来。
华十二朗声道:“咏春陈识进来!”
陈识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四周一抱拳。
华十二点头道:“坐!”
陈识看了一眼,还有一张空座,显然是留给他的,当即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仇人林副官,就把眼神转了回来,目不转睛看着华十二,等着交代。
华十二伸出两根手指:“今天我坐这个位置,两件事,第一,林副官之前请我师叔郑五爷出山,给军方编练刺刀术,录了片子,我觉得不好,今天要重录。”
说着看向林副官:“你没意见吧?”
林副官蹙眉,少顷眉头舒展:“程老板说话,我家大帅也得给面子,自然没意见!”
华十二点了点头:“好,那就重录,上机器吧!”
林副官神色复杂的朝后挥手,身后跟班出去叫人,不一会两个洋人摄影师,还有几个杂工就把拍摄机器弄了进来。
等机器架设好之后,华十二起身:“我对刺刀术有研究,林副官,搭把手吧,拖您的福,我也想进历史里面逛一圈儿!”
林副官神色有些难看,他已经明白了华十二是给郑山傲出头。
当即没有多说,穿上护甲,拿起木制刺刀,可看华十二只是拿起刺刀,并未着甲,提醒道:“程老板,该你着甲了!”
华十二摆了摆手:“就这么来吧!”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不少人都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这虽然是木制刺刀,还缠了棉布,可在武人手里照样致命。
林副官此时也有些压不住火气:“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拍吧!”
两人持着刺刀相对而立,随着洋人导演喊了一声开始,华十二上步近身,咄的一声,木枪前冲,刺刀正中林副官心口,后者竟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转身坐回原位,开口道:“接下来说第二件事!”
话音刚落,林副官直挺挺倒了下去,华十二那柄木制刺刀戳穿了他的胸口,就插在他的身上,谁说木枪就戳不死人的!
两个洋人摄影师差点疯了,都用洋文尖叫出声,邹蓉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把他们和几个杂工请了出去。
郑山傲看着逆徒身上的木枪眼神一缩,易地而处,那一枪他也躲不过去。
陈识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神色凝重。
邹蓉则露出笑容。
华十二眼神扫过全场,目光不怒自威,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他这才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八卦门出了逆徒,今天一来拍个片子,体验一下这洋玩意,二来也是我八卦门清理门户,在场诸位给做个见证!”
此时这些人都回过神来,纷纷抱拳:“好说好说!”
华十二目光看向陈识;“第二件就是你的事,你徒弟死在街面上,刚才我虽然是清理门户,可这公道也算给你了,走吧,离开津门,从此不得踏入津门一步!”
陈识目光如狼,脖颈青筋暴起:“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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