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威的“病房”里,凌肃与苏定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到了正在床边坐着的沉毅之后,两个人都恭敬低着头,抱拳行礼。
“拜见沉公!”
沉毅默默点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凌肃上前,低头问道:“沉公,属下听说您受了伤,现在可好一些了。”
苏定也上前,抱拳道:“沉公,您伤势无碍了罢?”
沉毅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没事,你们去看看薛将军罢。”
两个人连忙点头,凌肃扭头看了看床铺上的薛威,三两步赶了过去,微微弯下身子,问道:“兄弟,没有大碍罢?”
苏定也走到了床边,微微低着头,等着凌肃说完话。
这会儿,薛威还处于“震惊”之中,听到了凌肃的声音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凌将军,我不碍事,休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凌肃松了口气,开口道:“在路上的时候,听闻兄弟你重伤昏厥,可把为兄吓坏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肃飞快的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沉毅,又低声道:“说来,本来应该东西线换防的,因为洪泽湖之战,换防才耽搁了,兄弟你是替为兄挨了这几刀。”
薛威兴致不高,随意应付了两句。
凌肃这才退后两步,站在沉毅面前,等候沉毅的训斥。
苏定这会儿也上前,他弯着身子,看着浑身都是包扎的薛威,眼眶不禁有些发红,问道:“薛将军,你…”
“身上疼痛稍减了么?”
他是薛威的下属,昨天周桥激战的时候,亲眼看到浑身是血的薛威被抬下来,这会儿自然心神激荡。
薛威摇了摇头:“些许疼痛,不碍事。”
他看到苏定,精神了不少,问道:“苏将军,周桥战事,后续如何?”
苏定回头看了一眼沉毅,沉老爷这会儿也在看着他,见到他看向自己,于是开口道:“你直接说罢。”
“是。”
苏定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回沉公,薛将军,昨天一直到中午,周桥两千五百人,可战之人只剩下不足一千,防线将破未破之时,先后有四个千户营赶到。”
“此时,齐人也已经势颓,凭借地利,末将又把战线推回了淮河沿岸,从中午一直激战到入夜。”
苏定喘了口气,对着沉毅微微低头道:“根据大略的统计,除却周桥大营以及骑兵营伤损的一千多人之外,后续四个千户营,阵亡了八百余人…”
“这才成功击退齐人。”
“齐人这一次在周桥,阵亡绝对在三千人以上,他们受伤多少,末将没有办法计算,不过有一些来不及上船的齐人,后续被末将捉到,约莫有二百余人。”
“根据末将估计,齐人这一次来犯的八千人,算上受伤的,最起码要折损过半!”
沉老爷默默点头。
很显然,昨天中午,援兵到达周桥之后,双方战斗激烈程度,就骤然下降了。
因为齐人也是人。
第一阶段,周桥守军人数不足,他们还想着一鼓作气,攻破周桥防线,打到南岸。
但是南岸的军队,等到了守军之后,齐人的心气自然就泄了。
“救治伤员,要安排好,只要喘气的,一个都不能不救不治。”
沉毅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阵亡名单要统计齐全,不能缺漏一人,缺漏了哪怕一个…”
沉毅沉声道:“那就从你苏定,自上而下一直到该百户营总旗,人人记过一次!”
苏定颤巍巍低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沉老爷终于扫视了一眼三个人。
他的目光,放在了凌肃,薛威,与苏定身上,然后声音沙哑:“这一次周桥大战,就以伤亡人数而言,我们是占了便宜的,报给朝廷的时候,自然也是报捷,报功。”
“但是,诸位将军心里想起这场战事的时候,不能把它当成一次胜仗。”
“我们是吃了亏的。”
沉老爷怒声道:“我周桥的两个千户营,几乎尽数折损!”
“可战之人,只剩下了几百个!”
“还有我那半个骑兵营,也折损了过半。”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沉声道:“诸位,听好了。”
“抢也好,偷也好,明年开春之前,我会在淮河上,给你们弄五十艘船。”
“咱们原先抗倭军的时候,是练过水战的。”
他看着苏定,继续说道:“苏将军在明州卫的时候,也练过水战。”
“我明年,都司必须成为一支合格的水师。”
沉老爷沉声喝道:“最起码,要有战船,能够迎敌于淮河之上,而不是像现在,敌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明年,我们也坐着战船,去河对岸,杀一杀齐人!”
凌肃与苏定纷纷低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就连病床上的薛威,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说完了战船的事之后,沉毅又把目光,扫向凌肃还有苏定,继续说道:“这一次周桥大营遇袭。”
“咱们的布防图…”
说到这里,沉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凌肃与苏定,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他们都是心思细腻之人,有些话,沉毅不需要说的很明白。
他们都能听得懂,而且都能听出,自家这个沉老板,已经出奇愤怒了。
沉老爷面色平静,澹澹的说道:“我是邸报司出身,因此这件事不需要你们两个人去查,我会派人去查,到时候不管查出是谁的下属。”
沉毅语气阴鸷了起来,低声道:“我希望你们要认罚。”
两个人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好了。”
沉老爷伸了伸手,凌肃立刻上前两步,把他扶了起来。
站了起来之后,沉毅看向两个人,开口道:“齐人年内来袭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不是没有,你们三个人在这里自己商议商议后续的章程,商量完了之后,凌将军与苏将军,就各回自家防线。”
沉毅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次的伤员,我来负责照顾。”
二人再一次低头抱拳。
“末将遵命!”
“嗯。”
沉毅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蹒跚的走出了薛威的大帐,帐篷外面,蒋胜已经在等着,见沉毅走出来之后,立刻上前搀扶住了沉毅,低声道:“公子,我扶您回去休息?”
沉毅摇了摇头,开口道:“扶我去见张师兄。”
蒋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
很快,他就把沉毅扶到了张简的帐篷里。
因为昨晚上熬了夜,这会儿张简刚刚睡醒,见沉毅走了进来,他匆匆洗了个脸,对着沉毅皱眉道,:“子恒怎么这就起来了?”
“大夫说,你要卧床休养一些时日。”
沉毅微微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大碍。”
他在帐篷里,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尝试性的动了动右边的胳膊,还是一股巨痛传来。
沉老爷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早上试了,右边的胳膊一时半会,估计没办法用了,也拿不起毛笔,但是又有很多东西要写。”
“因此,一大早来麻烦师兄。”
沉老爷静静的看向张简。
“替我代笔。”
张简也不废话,直接开始磨墨,一边磨墨,一边开口道:“子恒要写什么?写书信,还是奏书?”
“恐怕都要写。”
沉毅低声道:“一是给陛下的密信,二是给朝廷的文书,此外还有我的几封私信。”
他顿了顿之后,说道:“以及给邸报司的信。”
张简也不废话,直接找了椅子坐了下来,然后铺开纸张,找镇纸镇住,抬头看向沉毅。
“子恒你口述,我来写。”
写字这门技能,对于他们这些进士来说,是吃饭的本事,因此个个都能写的一手好字,就这样,沉毅口述,张简代笔,花了一个时辰时间,才把五六封信统统写完。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张府尊放下毛笔,抬头看着沉毅,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不知不觉间。”
他感慨道。
“子恒你已经这般庞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