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老爷这会儿极为开心。
因为他这个弟弟,非常争气。
三年前,他自己会试的时候是什么名次?
第一百三十五名。
这个名次如果是殿试排名的话,他都很难挤进二甲,好在后来考殿试的时候,也不知是皇帝抬了他一手,还是他自己发挥得好,才中了二甲五十一名,在二甲进士之中位于中游。
而沉恒这个会试第五!
直接就是洪德十年这一科之中,最优的那一拨人,只要殿试的时候发挥的不是很差,那么最少也是二甲前十。
一个不小心,就能名列三鼎甲!
“恭喜公子!”
蒋胜也喜不自胜,对着沉毅连连作揖:“九公子跟公子一样,也是文曲星下凡!”
沉毅爽朗一笑:“我当年科考能中,一半是出于侥幸,比起九郎来,可要差得太多了,要说文曲星,他才是文曲星。”
“快去打酒菜来,咱俩好好喝一顿。”
他这会儿兴奋不已,全然没有了任何困意。
蒋胜“欸”了一声,连忙一路小跑下去,替沉毅安排酒菜去了。
沉老爷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点了灯,又把那封信掏了出来,端详了一遍,看着这封字迹俊秀的家信,沉毅忍不住浮想联翩。
如果当初,另外一个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与江都府沉毅合而为一,成为现在这个沉毅…沉家的局势又会如何?
自家这个弟弟,会不会像今日这样,同样高中进士,进入官场?
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要沉恒替他报仇…
想到这里,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气,低语道:“真要是如此,小弟受我这个杀人犯牵连,科考的资格都未必会有…”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想道。
如果陆夫子肯帮忙的话,沉恒未必没有机会参与科考。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蒋胜已经拎着酒菜回到了杏园,沉老爷起身走出了书房,跟蒋胜一起在院子里找了亭子坐了下来,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沉家的事情。
沉老爷兴致勃勃,跟蒋胜一起喝到了后半夜,直到蒋胜喝的人事不省,他才让人把蒋胜抬回了屋子里去。
而他自己,可能是因为过度兴奋。还是毫无睡意。
于是乎,他回到了书房里,给沉恒回了封信。
一封信写完之后,外面的天色也已经亮了。
沉毅走出书房,让手下的人把自己的书信通过邸报司的渠道送往建康,而他自己,也是洗了个脸,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着马车,去了巡抚衙门。
到了巡抚衙门之后,程抚台正在会见其他的客人,沉毅一个人在巡抚衙门里转悠了差不多盏茶时间,一身二品常服的程廷知,才亲自走出书房,远远的对沉毅拱手笑道:“子恒这么早就来了?”
沉毅笑着还礼道:“昨天上午收到中丞的书信,马不停蹄就赶回来了,回到福州之后天已经黑了,就没有来打扰中丞,今天一早,就赶来见中丞了。”
程廷知看了一眼两只眼睛里都有血丝的沉毅,若有所思,然后笑了笑:“看来子恒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提起这个事情,沉老爷的目光,又变得兴奋了起来。
“别提了。”
他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本来可以睡个好觉的,收到了一封家信,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听到是“家信”,程廷知很识趣的没有去问内容,只是笑呵呵的说道:“贤弟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咱们书房里说话。”
沉毅有些憋闷。
他还等着程廷知问他家信的内容,好跟这小老头炫耀一番呢,但是这厮问话只问半句,让他心里颇有些难受,于是乎只能勉强一笑道:“中丞带路就是。”
两个人很快到了巡抚衙门书房里,程抚台亲自给沉毅倒了杯热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坐了下来,看向沉毅:“子恒,袁少卿差不多四天前离开了福州,南下泉州去了,这件事子恒你知道么?”
沉毅抿了口茶水,摇头道:“中丞,我只管沿海都司衙门和监督五个市舶司建造,这三法司的人是中丞您请旨请下来的,我可管不了。”
“不是管不管得了的问题。”
程廷知有些郁闷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道:“三法司在福州,抓了二十多个官员,但是三司的主官没有动,下面府县的官员也基本上没有动。”
“如果这些人在暗中使坏。”
程抚台低眉道:“那福建的两个市舶司即便落成,恐怕也很难像温州市舶司那样,两个月入账四十万两。”
沉毅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中丞也不用对市舶司要求太高,市舶司一年二百万两的收入,只是最高预估,像福建这两个市舶司,今年能够彻底落成…明年两个市舶司加在一起,能够给朝廷供给二百万两银子,陛下那里应该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中丞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来掌握福建,至于明年市舶司能收入多少,就看中丞你自己的本事了。”
沉毅看向程廷知,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不过这市舶司,也有一个底线,中丞心里要清楚。”
程廷知放下已经端起来的茶杯,看向沉毅:“贤弟请说。”
“福建这两个市舶司的收入,最次也要能养活福州卫与泉州卫这两个卫所,如果连这两个卫所都养活不了,陛下那里是要生气的。”
市舶司创立的初衷,就是在朝廷的开支之外,替朝廷养活五个卫所,养一支两万五千人规模的水师出来。
至于给朝廷“创收”,算是额外加分了。
而浙江的温州市舶司,去年表现的就很好。
只一个温州市舶司,去年年底那两个月的收入,就可以轻松养活温州卫一整年时间,也就是说,如果今年温州市舶司还能像去年那两个月那么给力,只一个温州市舶司,就能给朝廷创收一百多到两百万两!
这也是周义山,为什么能够最早安然无恙返回浙江当巡抚的原因。
能给皇帝搞钱的官员,就是大陈的好官,至于儿子犯不犯事,那都是细枝末节!
程廷知也是第一次听到市舶司的具体标准,他抿了口茶水之后,叹了口气:“去年浙江的市舶司搞得很好,如果福建的市舶司不成样子,只能养活两个卫所而没有盈余,陛下心里自然是会不高兴的。”
“所以中丞要多多努力。”
沉老爷微笑道:“我觉得,三法司这一次分寸拿捏的不错,福州这些官员被查之后,新任的官员不会怀疑中丞的权柄,中丞可以更快的掌握福建官场,至于三司的主官…”
“他们跟中丞不合,估计在福建待不了太久,中丞只要实心任事,把福建打理好,想来市舶司办得也不会太差。”
沉老爷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跟中丞保证,最起码今年,福建这两个卫所,都可以尽力配合中丞。”
沉毅拍着胸脯说道:“哪怕中丞让我们跟臬司衙门官兵或者是都司衙门官兵干仗,小弟也绝对没有二话!”
“起冲突倒不至于。”
程廷知微微摇头道:“就怕市舶司办起来之后,这些人纵容商贩走私…”
他吐出一口浊气道:“不过子恒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老夫心里也有了底气,无非是跟他们慢慢周旋就是。”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市舶司的细节问题,说了会话之后,沉毅打了个哈欠,问道:“对了,中丞不是说过两天就是五十大寿了么?怎么巡抚衙门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说张灯挂彩,至少也该请点人过来,开始布置了才对。”
“不然当天操办,要来不及的。”
程廷知摇了摇头:“就不操办了。”
“老夫刚任福建首宪,这会儿操办寿宴,人家以为我来搜刮来了,到时候自家办一办,请一些要好的同僚来家里吃顿饭,也就是了。”
沉毅哑然一笑:“中丞在福建,有要好的同僚么?”
“有一两个。”
程廷知也跟着笑了笑:“干了三年布政使,还是认识了一些同僚的,延平知府精于农事,与我关系不错,这一次除了子恒之外,便只请了他一个人过来。”
“三年认识一个精于农事的知府。”
沉老爷感叹到:“中丞真性情也。”
程抚台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沉毅,见沉毅哈欠连天,程廷知有些好奇:“子恒昨天真一宿没睡?”
听到这个提问,沉毅精神一振,困意都消散了七七八八。
这老小子,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
他看向程廷知,微微抬起头,笑着说道:“家中幼弟春闱放榜了,寄了封信过来告知我。”
“没有怎么考好。”
沉老爷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因此一晚上没有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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