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俪君知道李林甫的小女儿是女道士,却不知道她竟然也是修行中人。
是谁收了她做徒弟,教她引气入体的?
按理说,这种著名历史人物的家属,修仙界应该会尽可能回避才是,更何况她本人在史书上亦留有名字。一个不小心,有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的秘密泄露。
倘若李腾空知道了大唐的历史,对父兄出言规劝,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导致历史的改变?那位大能会怎么做?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她如今决定要离家入终南山修行,倒是贴合了史书上的记载。可她既然是修士,又是否能冷静地面对接下来亲人们的遭遇?她要是出手相助,又有可能造成历史的改变了。那位大能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李俪君原本打算仪式结束就走人的,但想到李腾空还在跟万安公主谈话,便留了下来,与那位堂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还在对方的引领下,结识了几位在金仙观中修行的女冠,还有一位是从玉真观那边过来作客的,自称也姓李,名唤李冶,十一岁就被父母送到玉真观出家了。李冶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性情诙谐又浪漫,擅诗擅琴,是堂姐的好友。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冠有说有笑的,大大方方地聊起几日前与几位男性诗人一起游春时的经历。堂姐还邀请李俪君一块儿去乐游原赏春呢。
李俪君干笑着想了个借口婉拒,便看见万安公主回来了。
她起身过去向这位临时度师告辞。万安公主没有留她,只是坚持要派人驾马车送她走,担心她走不到家,坊门就要关闭了,她要被迫流落街头。
李俪君只得推说自己今天没打算回隋王府或紫云观,而是计划着要到西市那边过一夜。赵陈记的总店在东市,但西市亦有铺面,还带着个院子,吕嬷嬷她们偶尔会在那边过夜,想来收留李俪君一晚也不成问题。等到天亮,赵陈记的伙计自然会派马车把她送回紫云观的。就算不派马车,她靠两条腿走路,也不会有问题。
万安公主拗不过她,只得由得她去了,但还是坚持要派两个女道士一路护送,务必要看到她进了西市赵陈记的铺子,才能安心。
万安公主如此负责任,李俪君倒不好再拒绝了,免得叫对方怀疑。她只得答应下来,准备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万安公主吩咐那两名女道士,顺道在西市采买些用得着的生活用品,明日派人送到李腾空在终南山的小道观去。
李腾空已经做了决定,要离开进山修行,为此不惜违抗家人的意愿。万安公主很遗憾她不肯入金仙观,但还是提供了物质上的支持。只是对于她的家人,万安公主是有心无力,不可能再提供些什么帮助了。
万安公主的心情不大好。她也看不懂自己的父皇近年来的行事,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半点进言劝说的底气,只能一直保持沉默,在观中默默为父亲祈福,尽一份孝心而已。
李俪君离开金仙观,大步迈向西市。两名跟在后头护送的女道士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却意外发现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隋王府四娘子竟然有着很好的脚力,从辅兴坊到西市这么远的路,她走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体力压根儿就不比她们差。看来这位四娘子说自己是从新昌坊走到辅兴坊来的,并不是吹牛。
李俪君到了西市,找到赵陈记的铺面,跟身在店里查账的崔雄打了声招呼——他是崔嬷嬷的二儿子,崔英的兄弟,亦是她身边的心腹之一。两位女道士见李俪君有了落脚的地方,也就放下心来了。时候不早,她们还得赶紧去采买东西,再返回金仙观复命呢,便不再多耽搁,与李俪君告辞后,就立刻离开了。
等她们出了西市,李俪君便与崔雄打了声招呼,出了后门,朝西市的另一个坊门走去。
眼下正是开春的时候,但西市里已经十分热闹了,还有许多特地从外地赶来送货的客商出没,沿街叫卖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货物。李俪君没理会一个热情地向自己推销华丽锦缎的商人,匆匆往街边一个卖草药的摊子上扫过一眼,又避开了迎面走来的一只驼满了毛皮的骆驼,最后被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胡商熏得掉转方向,快步朝坊门跑了过去。
就这么一段短短的路,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挣脱出来,忍不住抹了把汗,觉得常去的东市跟西市果然大不相同。
不过,这样的西市自有它的魅力。她方才其实就挺想多看看那些摊子上摆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担心坊门真要关闭了,自己会被堵在路上,才赶紧走人的。
才出了西市不久,她果然就听到了街鼓敲响的声音,连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加快脚步穿城而过,终于赶在三百声街鼓敲尽之前,走进了新昌坊的大门。
沿路的人们也都在匆忙赶着路,同时抱怨今天的风怎么这样大,却没有人留意到李俪君刚刚在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回到紫云观后,林氏等人才知道她今日去了金仙观,全都吓了一跳。
林氏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自个儿去的?走路去的?一个人都没带?!”她睁大了双眼看向崔吕两位嬷嬷,还有二红等侍女,“你们就这么让她去?!”
崔嬷嬷赔笑道:“郡王妃,四娘子出门时只说要去走走,奴等只以为她就是在坊里逛逛,哪里知道她会走那么远?不过四娘子在山里也习惯了,身体很好,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您只管放心。”
“这叫人如何能放心?!”林氏生气地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俪娘在山里怎么就习惯了?她自小体弱,一年里倒有半年要养着,不然也不会撑不住车马劳顿之苦,没办法回王府与家人团聚了!”
崔嬷嬷与吕嬷嬷、二红她们交换了个眼色,都低下头不说话。
李俪君咳了一声:“三婶就不必骂她们了。我是主人,我做了决定的事,谁能反对?但我的身体真没弱到哪里去,生病只是借口罢了。不然我回了隋王府,除了听阿耶骂人的话,看大姐如何闹腾,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在山里有趣。”
林氏听得目瞪口呆,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婆婆窦王妃知道了,大概会觉得难过?可李俪君又不是她的亲孙女儿,还一向待她不错,礼数上没什么可挑剔的。哪怕只是看在小姑李婉致的丰厚嫁妆份上,婆婆也会对李俪君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氏闭嘴了。
李俪君便微笑着对她说:“三婶只管在观中静养,家里若有事,自会派人来报信的。若您娘家亲人来看您,您也不必客气,只管依心意行事就好,有需要的东西,就吩咐侍女们。我已经出家,正打算四处走走看看,学点新东西,结交几位道友,不能常在观中陪您了,还请您多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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