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夫人因为是大杨氏的生母,李俭让与李俶君的嫡亲外祖母,在小杨氏名声扫地,杨家兄弟先后被调往外地以后,依然还能成为隋王府的座上客。
李玳虽说如今深恨小杨氏,但大杨氏这个早死的白月光原配在他心里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连带的,他对杨老夫人也依然存有几分敬意。哪怕是不满意她企图阻止自己再娶杨家以外的女子,也把大半罪责推到大小舅子们身上,没有阻止这个一号岳母继续来看望长子,顶多就是不许她私下联系住在终南山脚的儿女们罢了。
李玳发了话,隋王不会跟女眷为难,窦王妃也懒得管,如今换了裴王妃执掌中馈,她就更没有立场去拦人了。因此,杨老夫人如今在隋王府依然可以自由往来。她说要来看望外孙,都不必去见隋王府的主人们,只需要每次上门前派个奴仆来打声招呼就行了。不过,除了李俭让的院子,如今隋王府里其他院子的主人,也不大欢迎她去做客。
从前她还会去杨十六娘的院子,但如今杨十六娘宠爱平平,又无身孕,她便不耐烦去见这个无能的庶女了。就算有什么话要吩咐,也是让人把杨十六娘叫到李俭让的院子里来。反正在她的眼里,亲外孙的院子,里头侍候的人又多数是从杨家出来的,比起杨十六娘身为妾室所住的小院要安全可靠多了。
可无论杨老夫人是来看外孙的,还是来看庶女的,都没理由会站在李俪君的院子门前——完全不顺路,连方向都是错的。作为隋王府的常客,又有侍女跟在身边,她连“不小心迷了路”的借口都拿不出来。往日她还能用看望外孙女李俶君与李妍君做借口,如今这姐妹俩都不在长安,周边一排的院子里只有李俪君的院子住着人,她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替外孙女来瞧瞧,她们留守的奴婢是否把屋子看好了吗?
李俪君是不耐烦跟这老妇人打交道的,迎面遇上了,表情淡淡地行个礼,表示对老年人的敬重,抬起头就继续往前走了,根本不打算留下来寒暄几句。
杨老夫人面上本来带着虚假的慈爱微笑,不知是不是想要用长辈的身份来说几句关心的话,然后打开话题。可李俪君连开口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她不得不示意侍女扬声留人:“四娘子请留步。我们老夫人在这儿呢,四娘子路过,就不打算跟长辈问声好么?这恐怕不合礼数?”
李俪君没有回头,崔嬷嬷就替她开了口:“你这丫头真会胡搅蛮缠!你没瞧见我们四娘子方才已经给杨老夫人行过礼了么?张口闭口就说主人家不合礼数,要人一礼再礼,世上哪儿有这样的恶客?只怕你这丫头也不是什么懂礼数的人!”
杨老夫人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女往日习惯了用这种语气压隋王府里不是杨氏女所生的孩子,方才也是一时仓促,才会说话造次的,只得把人瞪到一边,主动微笑着打圆场:“奴婢无礼,冒犯了,四娘子别见怪。老身已有两年多未见过四娘子了,今日遇见,见四娘子长大了许多,心中感触甚深,就忍不住想多聊几句,想来四娘子也能体谅?”
李俪君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不能体谅。失陪了,您自便。”说罢就径自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崔嬷嬷瞥了杨老夫人主仆俩一眼,轻哼一声,也带着人跟了上去。
杨老夫人万万没想到李玳的女儿里还有人敢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忍不住咬牙。但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未达到,不能当场翻脸,她只得忍住气,示意侍女再上前说话:“四娘子这般未免太无礼了!我们老夫人怎么说也是您兄长的亲外祖母,按礼数您也该唤我们老夫人一声外祖母的。您怎么能就此丢下自己的外祖母走人呢?!”
李俪君一听就知道杨老夫人在打自己的主意,虽不知道她来意为何,但还是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便低声跟二红说了几句话。二红会意点头,扬声反驳那侍女:“你们家老夫人刚刚才骂过你无礼,没想到你还继续在别人家里胡搅蛮缠,丢你家主人的脸。世上哪儿来你这样的刁奴?我们隋王府可不是随你撒野的地方!”说罢便对一个守门的婆子道,“去禀报王妃,就说我们四娘子被杨家的奴婢堵在门上大骂,真真委屈得很,请王妃替孙女儿做主!”
如今执掌隋王府中馈的其实是裴王妃,但她作为继室,又身怀有孕,这时候断不会明着跟杨家人杠上,就算看杨家不顺眼,也会用别的法子迂回应对。但窦王妃就不一样了,她向来跟杨老夫人不和睦,作为亲家也是相互看不顺眼的,能有机会落杨老夫人的脸,她绝对不会介意出手。
更何况,李俪君如今给了她一个充足的理由。就算杨老夫人声称自己的奴婢没有堵在四娘子门上大骂,李俪君这边的证人更多,窦王妃岂会不偏帮自己人?
守门的婆子本就是崔嬷嬷手下的人,闻言看了崔嬷嬷一眼,便迅速领命离开了。
杨老夫人一见就知道今日想用委婉体面一点的方式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好选择开门见山:“四娘子莫恼。婢女鲁莽无礼,老身替她给你赔不是了。老身有一件要紧事,想请四娘子帮忙。原本因为要守孝,四娘子的手足们只能留在乡下庄子里受苦。如今隋王府有喜事,还把四娘子给接回来了,想必大娘子和三娘子、四郎也可以回来了?这眼看着陈王妃的孝期就要满了,小娘子们早些搬回隋王府,也好准备孝满除服之后的事,不是么?只是如今窦王妃忙着娶新妇,裴王妃又要养胎,想来一时抽不出空来做这些事。四娘子是个孝顺孩子,应该乐意为长辈分忧?”
李俪君这时候才回头看了杨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我敬你年纪大了,因此一直以礼相待,但心里还记着你我的深仇大恨,并不想多加纠缠。我如此知礼懂眼色,怎么你老人家就这么不懂事呢?你的女儿杀了我的母亲,你还有脸叫我把你当外祖母看待?既然想求我帮忙办事,就别纵容侍女张口闭口骂我无礼呀!
“你也别拿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哄我了。大姐和三姐、四弟在终南山庄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说他们在为我娘守孝?你去问问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承认?!阿翁、阿婆和父亲、继母既然不打算接他们回王府,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做小辈的就该敬重长辈的心意,若是违逆了他们,谈何为长辈分忧?!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孝顺孩子,却一味挑唆我做不孝顺的事,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长辈?!”
李俪君冷哼了一声,甩袖进了院子。崔嬷嬷轻啐了一口,拉着二红她们迅速跟上了。
杨老夫人站在门外,脸色黑得十分难看,咬牙挤出一句:“杨玉缨不是我女儿!”然而已经没人听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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