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们很快打听到了窦王妃娘家的近况。果然不出李俪君所料,他们家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窦王妃只有一个兄弟在世,身体不是很好,过去虽然担任过官职,但早早就告病回家休养了。虽然这位窦舅爷近几年身体情况有所改善,有意要重新出仕,却至今尚未有着落。他本人有几个儿女,其中有一个儿子最为出色,目前在四门学读书。
嵯峨山的林场,目前的契书应该已经送到了窦舅爷手中,只是还不确定他是否会就此收下。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份的礼物,倒也罢了,然而以他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即使他们有心要把林场重新种满树木,恐怕也有心无力。
窦舅爷在家闲赋许久了,平日除了用心经营扶风那处田庄,以及妻子陪嫁的田产以外,也没别的事可做。这几处产业能给他们带来的收益,也就是维持窦家官宦世家的基本体面罢了,每年积攒不了多少钱。为了应付亲友间年节送礼、红白喜事道贺以及偶尔的做东饮宴,窦舅爷夫妇俩都颇为吃力。实在迫不得已时,也不是没有典当过祖传的书画古玩等物。
窦王妃偶尔会接济一下娘家兄弟,但她能给的钱十分有限。她虽是亲王妃之尊,可也只在进门之后掌过几年隋王府中馈。自打嗣王李玳的原配大杨氏进门,窦王妃就不得不退居幕后了,等到陈氏去世,她才重新拿回了管家权。她娘家原也不是十分富裕,嫁妆有限,再失去中馈大权多年,手头上能支配的浮财能有多少呢?
她又要时刻防备继子李玳与小杨氏的算计,再替儿子在官场上打点,为女儿和孙女置办新首饰新衣料,为女儿准备嫁妆……她不可能把所有私房都花在娘家人身上。
陈氏进门之后,她的财政压力轻了许多。很多三房父女与平都县主李婉致的日常花销,陈氏通常不动声色就给包下来了,不必窦王妃自掏腰包,因此她对这个儿媳印象很好。若不是李玳爱生事,窦王妃真的很乐意与陈氏做一对和睦婆媳。
如今陈氏去世,李玳续弦未定,窦王妃又重新掌管起隋王府的中馈大权来。可没有了陈氏的贴补,隋王府账上的钱是有数的,李玳那边又时刻盯着她,企图找到她的错处,将中馈大权抢回来……窦王妃一边要为娘家兄弟子侄的前程操心,一边重新忙活起了王府内务,压力山大,脾气都比从前坏了许多。有时候忍不住了,她甚至会当着隋王的面发脾气,好象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现在,隋王对王妃的态度反而软和了不少,就算窦王妃冲他发火,他也不怎么生气了。
对于妻子的烦恼,他心里其实也有数。只是年轻的时候,他见继室聪明又能干,还生了儿子,担心她会对长子不利,就有意压着她,不肯帮她娘家兄弟谋官职。等到长子地位稳当了,继室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养出来的小儿子也聪明识大体,他心里觉得对她不住,有心要拉她娘家一把时,偏又失了圣眷,有心无力。
为了不引起皇兄的忌惮,他丝毫不敢过问朝政,自然不敢为小舅子谋官。因担心会被人说是拉拢士子,窦王妃求他帮忙把侄儿送进太学时,他也没吭声,最后还是窦王妃靠着自己的人脉,把侄儿送去了四门学。隋王自知理亏,对于窦王妃贴补娘家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哪怕长子找他告状,他也不说什么。
李玳还因此觉得父亲偏心了,担心父亲早晚会把嗣王之位交给三弟李琅去承袭,越发热衷于追求权势。
李俪君对于自己父亲的想法不予置评。她只是觉得,窦王妃是个明白人,心里应该很清楚,别看对方眼下手里握着中馈大权,私房有所增加,跟隋王的关系也不错,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到李玳续了弦,他还是会要求把中馈交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手上,避免继母掌家。小事隋王可以默许,但关系到王府的权力归属,他肯定还是会站在长子这一边。到时候,窦王妃就要再一次失去权柄了。她难道就甘心吗?
她是个正派人,做不出害人的事,却也不可能牺牲自己和骨肉该得的利益。李琅需要续娶一房贤良的妻子,官职也可以再往上走一走;李婉致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夫婿人选还没着落呢;再过几年,连孙女儿李慧君也要开始备嫁妆。没有钱,没有权,窦王妃如何为至亲骨肉谋划?
李俪君相信,只要自己提出了足够诱人的条件,这位聪明的继祖母没有理由拒绝她伸出的橄榄枝。
自打回到长安,虽然第一天晚上,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没有出去,但第二天却还是照样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不过她去的时间稍稍有些晚,隋王见了她十分欢喜,说了些让她保重身体的话,便温言让她回去了。窦王妃却不在,她一大早就出了王府,据说是有急事回了娘家。
李俪君当然知道窦王妃回了娘家,这是石青一大早从门房上得的信儿。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地错过时间,才去给祖父母请安呢。窦王妃这时候不在,等她回来知道自己去请安扑了空,多半会派人召自己过去说话,到时候自己就好开口了。
李俪君甚至还去看望了生病的长兄李俭让,陪他聊了一会儿天。虽说大姐李俶君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但至少没有再大声斥骂。当时杨十六娘也在,李俪君趁机观察了一下她的言行作派,确定自己对这姑娘并没有误会,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过后,她又去看了堂姐李慧君。李慧君的心情有些不是很好,正跟乳母甘娘子生闷气呢,见她来了,脸色方才好看些,拉了她进屋说话,就把其他人都撵了,连甘娘子捧茶过来,都被她关在门外。
没有外人在,李慧君说话也少了许多忌讳,直接向李俪君抱怨说:“我们如今长大了些,乳娘就管得越来越多了,老是劝我要端庄文雅一点儿,不能再象小时候那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通没一点儿金枝玉叶的气派——我倒不知,什么时候金枝玉叶说句话还要怕这个怕那个的了,连阿婆都不曾说我什么,她倒是管得宽!”
李俪君眨了眨眼:“甘娘子为什么要这样说?二姐从来就不是行事无礼的人,就算是心直口快,也只在自家人面前方才如此。我们姐妹几个当中,就数二姐性情最文雅端庄了,甘娘子说这话,小妹都替你委屈!”
李慧君听了,顿时被顺了毛:“我就知道,四妹妹是个明白人。”她压低声音告诉李俪君,“你不知道,昨儿我在阿婆屋里,听说了一件极气人的事儿!毕国公府要跟我窦家舅公做一桩交易,拿他们家被砍光了的林场,交换我舅公名下一处上等好田庄,还说这是完璧归赵,你说过不过分?!”
哟,这是难看的吃相又进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