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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陈仙霸的愤怒(1 / 1)

“哥,饭。”

覃小勇将打过来的饭食递给了二哥。

覃二勇拿过大饭碗又接过筷子,刚扒拉了两口饭,就马上发现自己碗底竟然有两大块咸肉。

“哪儿来的?”

覃二勇马上瞪向自己的弟弟。

晋东军军纪森严,军中偷盗者,杀无赦!

尤其眼下还是战时,哪有可能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军纪官也没这么闲。

“放心吧哥,不是偷的。”

“那是哪儿来的?”

“不是偷的反正,你吃就是了。”

“不,你快说,哪儿来的,否则这肉我吃不下。”

覃小勇见状,只能如实回答道:

“前天不是遇到大哥了么,这肉,是大哥上午托人送来的。”

军中,正兵、辅兵、民夫,数十万人,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除非你身份地位高到可以对各军发公函,否则很难很难。

只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折中的办法,辅兵这边找标户兵,很困难,因为标户兵是经过一层层整合然后归建的,但辅兵这里,往往是以一个堡寨或者一个区域堡寨的方式集中成序列管理运作的。

覃大勇打听到了堡寨位置后,再托人进去细问,终于确定了自己俩弟弟的位置,前一日短暂地见了一面后,今儿个派人将肉送了过来。

“你糊涂啊你,大哥要披甲上阵的,得吃肉,不吃肉哪里挥舞得动刀?你我如今每日基本都是在做工操演罢了,又不是真当真枪的上战场,还需要补?没听老人们说么,真到了要上战场厮杀的时候,咱们的伙食里也是会有肉。

大哥自己省下的口粮,你还真好意思拿啊!”

“我本不想拿的,二哥,可那是大哥托人送来的,那托人还说,咱大哥的兵马开拔换了驻地,这退又退不回大哥那里去啊。”

“唉。”

覃二勇叹了口气,也没再责怪弟弟,道:

“吃吧。”

顿了顿,

覃二勇又道:

“等打完了仗,拿了赏,咱俩凑凑给嫂子打个镯子。”

“好嘞。”

两兄弟坐在一起吃饭。

军中进食的速度都很快,辅兵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正兵的预备役,很多方面都会向正兵靠齐。

刚吃完饭没多久,校尉就过来点人集合。

覃二勇和弟弟不敢怠慢,马上拿着自己的刀站过去。

其实他们到现在,也没找到用刀的机会,基本都在“推”“运”“搬”“砍柴”这类的活计。

但这一次,校尉下令让他们披甲持刀。

“哥,不会要打仗了吧?”覃小勇有些跃跃欲试。

“不会,听说楚人缩得太厉害,前头正兵都没捞着仗打,怎么可能轮到咱们。”

队伍被拉出了军营,陪同着他们一起出营的,还有另外一支民夫营。

辅兵营五千,民夫营五千,近万的队伍,也算是庞大了,虽然和整个战局比起来,这一万人被抽调出去,可能都很难察觉得出来,毕竟不是正兵方面的调动。

让覃小勇有些疑惑的是,战场是面向南方的,结果他们却是在朝着西北方向前进,相当于迂回了一下,还又过了一趟渭河。

路倒不算难走,天也没下雨,大家都是白天行进再晚上安营,再白天行进晚上安营。

过了渭河后,

覃二勇和覃小勇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在何方了,其实上头校尉也不是很清楚,但校尉又向更上头打听,才得知了众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三索郡。

三索郡和流沙郡,是上谷郡与范城之间的两个郡,两个郡都是以渭河为郡界,土地有些狭长,但面积可不小。

等到这支队伍进入到三索郡,又深入了两日后,一支规模在三千的正军骑兵出现。

两位将领骑着貔兽,自覃二勇与覃小勇身边飞掠而过,后方跟着的骑兵也是毫不客气地策马扬鞭,鼻孔都翘到天上的架势。

“哥,那两位将军好年轻啊,还骑着貔兽哩。”覃小勇很羡慕地说道。

晋东儿郎,确切地说是整个燕地儿郎,都以投身军伍为荣,以军功为傲;

当然,不是谁都能像摄政王爷那般配上一头纯种貔貅的,所以,将坐骑换上貔兽,就已经是军中儿郎的一种极高梦想了。

“是啊。”覃二勇点头附和道。

……

“卑职拜见都统!”

“卑职拜见都统!”

一众千夫长向陈仙霸行礼。

陈仙霸抱拳行礼回应,道:

“诸位,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队伍需要继续前进,我已安排好人为你们引路,雨季即将来临,切莫耽搁。”

“喏!”

“喏!”

吩咐完这些,陈仙霸就和天天重新骑着貔兽向来时方向而去。

三天后,

这支三千正兵、五千辅兵外加五千民夫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三索郡下渭县境内,而下渭县县城,就在对面不远了。

帐篷内,

陈仙霸刚刚召开了作战会议,进行了一系列的部署。

接下来,民夫开始安营扎寨,辅兵开始建造简易的攻城器具,陈仙霸的本部三千骑则完全散出去负责警戒。

“呼……”

陈仙霸喝了口水,看着坐在对面的天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天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过渭河登岸交战过去一个月后,父帅忽然命他领一支兵马出去,天天很讲义气的将陈仙霸推了出来。

陈仙霸得知后,激动得不能自已,这次没再礼让,主动去帅帐请命。

然后,

他为这次主帅,天天为副帅,在晋东军制里,战时单领一方面兵马面对一方面战事的,若是军职不够,就会挂都统的临时职务。

可是,

让陈仙霸没想到的是,这次不是让他去执行什么艰难却又能一锤定音的任务,而是让他领本部三千骑,再带着一支由辅兵民夫组成的队伍,入三索郡去拔钉子。

其实,楚人的主力早就收缩回去了,现在楚军的主要防御方面在莫崖郡、问丘郡、上阳郡以及西扩到大泽地区,

可以说,当晋东军过了渭河后,三索郡和流沙郡,名义上还是楚国的势力范围,官员、驻军、旗帜,也是楚风,但已经沦为了一块飞地。

这地方,吃下去,还会害怕摊薄了自己的兵马,所以,实质上这次军事行动……只是捡挂落的。

而且军事目标也很……不能说笼统,只能叫敷衍了。

王爷的原话是:

能拿下多少城就拿下多少城。

像是应付要哭闹的孩子,随便丢个物件儿下来,玩儿去,别闹。

陈仙霸是有一些失望的,但还好,失望程度不算很大,毕竟自己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也是很珍惜这个机会。

之所以要故意地在天天面前表现出自己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也是想着这次机会不算,下次再抢天天一次。

也不算什么坏心眼儿,实在是手痒痒得紧。

“当年王爷奔袭救援范城时,下渭县作为出镇南关西下的第一个县城,就曾被苟帅领的先锋军破过,而且先前李成辉李总兵率镇北军也从他们面前,不,几乎是绕过了他们,过的渭河给楚军施压,迫使楚军没其他心思直接选择后撤。

这座县城,其实很浮。”

“所以霸哥你让下面打造攻城器具,骑兵四出,是为了给县城内做即将强攻的姿态好迫使对面投降?”

“识相一点的话,应该就直接投了,屈培骆的楚字营先前也没少在这里渗透,我已经派人进城通传了。

只要肯降,什么都好说,当官的继续当官,富户继续当富户,只要他们贡献出一点粮草外加犒赏三郡的财帛,余下的,就随他们便了。

我军现在是没兵力完全吃下这么大一块地盘的,王爷的意思,大概也是让咱们先行在这里筛一遍,做个意思擦个表面光罢了。”

“是。”天天点了点头,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就在这时,外面有两个甲士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都统……”

“怎么了?”

“下渭县县令杀了我们的信使,还把人头送了出来。”

……

营寨进一步地在深化,晋东军安营扎寨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标准体系,尽可能地巩固自身立足之安全。

同时,攻城器具的打造也伴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的成型,另外,伴随着骑兵对下渭县城外围的清扫,使得这座县城完全成了一座孤岛,城内,已经出现了粮食短缺。

至于说所谓的援兵,求救信他们应该早就送出去了,但无论是陈仙霸还是天天,都不担心附近其他城池里的楚军前来救援。

在没有大楚皇族禁军以及像样的贵族私军做依托的前提下,所谓的援军,先不说他们自己敢不敢来,就算来了,也不会被真的当作一回事儿。

天天原本以为陈仙霸会因为那颗人头的事而生气,可陈仙霸并没有,哪怕他派去的那个使者,是他手底下的一个亲信,据说是在镇南关时就认识且被他带在身边的。

终于,

一切准备就绪。

清晨,陈仙霸吩咐全军造饭用食。

天天和陈仙霸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外头,

覃二勇和弟弟覃小勇也是面对面坐着在吃饭,他们碗里,有了肉。

……

“呜呜呜………”

军号声响起。

陈仙霸与天天各自骑着自己的貔兽,来到了阵前。

这是一座小县城,一座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残破的小县城,人口也不算多,但在此刻,陈仙霸眼里,却没有先前那种轻佻与随意,呈现出的,是满满的郑重。

“副帅。”陈仙霸开口道。

天天马上抱拳回应:“都统!”

“替本帅阵前巡视一遍。”

“喏!”

天天骑着貔兽,开始巡视战备。

其实,这更像是走一个过场,也是开战前的某种仪式。

覃小勇在看见天天从自己面前过去时,下意识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这些日子,他们终于清楚自家的主将是谁;

但更让他们心潮澎湃的,是自家的这位副将。

王爷的长子!

巡视完毕的天天回到了陈仙霸的身侧,汇报道;

“禀都统,巡视完毕,并无遗漏!”

陈仙霸点了点头,

看了看身旁的传信兵,

道:

“前压!”

“都统大人有令,前压!”

“喏!”

一部分辅兵开始推着盾车前进,其余辅兵,则拿着盾牌跟着一起前进。

距离还很远时,下渭县城墙上就开始射出箭矢,绝大部分的箭矢莫说射中盾牌了,距离都没达到,基本都落在了前头。

初入战场的覃小勇很是紧张,他和哥哥一起推着盾车。

“阿弟,不要怕,城墙上的楚人才最怕哩,稳住,继续推车,后头正兵要上来了,不能落后。”

覃小勇用力地点点头,继续专心地推车。

等距离更加靠近后,终于开始有箭矢不断地射中盾车,发出“嗡嗡嗡”的声响,还带着些许的震颤。

覃家兄弟在盾车后头还好,防御面大一些,但旁边那些持盾牌的,已经有一些个被射中了。

被射中的,其身边袍泽会下意识地帮其格挡,轻伤的自行下去,伤重的,则掩护他先爬到盾车后头。

“哐当!”

“轰!”

城墙上的守军开始丢滚木与石块了,可明明,燕军这边的云梯队伍还没上;

这意味着,城墙上的守军很是紧张,而且训练……可能也没什么训练。

从下面往上头看,正儿八经的楚军并不多,很多守军依旧是百姓服饰。

覃家兄弟虽然这次是第一次当辅兵,但入军后这些日子,也算是“见识”得多了,整天和真正的当世精锐待在一起,眼界自然也就不一样。

当你发现你的对手比你菜多了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事实上,只是盾车和盾牌兵的前压,基本没做任何的还击,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呈现出了紧张和逐步崩溃的架势。

见距离差不多了,陈仙霸下令正兵跟上。

打老早开始,燕军就靠铁骑靠骑射功夫威震诸夏,而摄政王爷打从翠柳堡立基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骑兵控。

陈仙霸一直是被王爷看重的名将种子,他带了好几年的这支兵马,也是骑射功夫了得,没理由马背上骑射厉害,到地面上就不行的道理。

所以,当这批正兵持弓箭前压,借着盾车和盾牌手的掩护,开始对着城墙上的射箭还击时,城墙上,一下子就乱了。

双方箭矢的准头,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差得太远太远。

渐渐的,城墙上的人甚至都不敢把脑袋探出墙垛子。

更有甚者,一部分城墙的旗,都已经倒了,显然是出现了溃兵。

单纯的农民兵,差不离就是这个样子,和正规精锐比起来,差距是全方位的。

陈仙霸这边也没功夫造投石车,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铺排,其实已经确定了这场“攻城战”的基调。

接下来,云梯手扛着云梯准备上压,同时有不少正兵拿着绳索,准备上前攀爬城墙。

弓箭手在持盾辅兵掩护下,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压制力也越来越足。

就在这时,

下渭县的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留着长须,身材瘦高,身穿白色长服的中年男子,赤着双脚缓缓地走出。

楚风中最引以为傲的优雅,在他身上,确实是呈现了出来。

陈仙霸抬起手,示意攻势暂缓。

在这种局面下,城内不可能再玩出什么花样了,缓兵之计也没什么意义。

那位中年男子继续前进,他甚至走过了盾牌手的阵线。

因为大家都清楚他是来投降的,且城门依旧大开着,所以倒是没人急着拿他怎么样。

陈仙霸这时骑着貔貅也来到其面前;

“来人可是燕军主将?”那人问道。

“是。”陈仙霸面无表情地回答。

“某下渭县县令,汪清梅,在此向燕军请降,罪责在我一人,请将军放过城内这些……无辜的百姓。”

“汪?楚国国内,不记得有汪姓的贵族。”

“在下出身寒门,得陛下不弃,收为官中,却未能好好地为陛下守住国土,实乃惭愧,现在汪某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己身之死,来为城内百姓求活。

请将军……宽恕他们。”

陈仙霸点点头,道;“你想死?”

汪清梅双手撩起自己两鬓的长发,笑道:“失土大罪,地方官失地方,当以死殉地方。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会背楚投燕。”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劝降你。”

“将军意欲何为?”

“本将奉王命,率军至此拔城摧寨,在你这里,本将已经耽搁了太久。”

“将军,我楚人,不缺有骨气的官,也不缺,有骨气的民,燕想灭楚,实乃………”

“你又误会了,本将的意思只是说,本将时间不多,不想日后所有城池,都得像现在这般,磨磨蹭蹭地,准备这么久。”

陈仙霸伸手指了指那道大开的城门,

道:

“你回去吧,继续守你的城。”

“将军,此举有违天和!!!”

汪清梅当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燕人将领到底打算要做什么了。

“两军交战,你既然敢杀我信使,就得做好互相不守规矩的准备,你做初一,本将送你到十五!”

陈仙霸发出一声大喝:

“现在回去,继续守城,城破后,妇孺可留。

你现在继续站在这里,不回去的话,

整个下渭县城,鸡犬不留!”

“将军,你就不怕你家王爷知道你今日这般………”

“巧了。”

陈仙霸一挥马鞭,

笑道;

“本将这辈子,最崇敬我家王爷,本将认为,我家王爷若在此处,见你这般沽名钓誉自我垂怜自我神伤,王爷也是会像我这般,下达一样的命令的。

本将和王爷最瞧不上你这种人。

王爷也曾对本将说过,

瞧见一朵圣洁的莲花时,最想做什么?

真想给他泼一瓢粪啊。”

————

其实,写这本书以来,因为故事剧情和发展要贴合这个时代的背景,所以生产力方面,尤其是粮食方面,我一直很重视,虽然我不是考据派作者,也没打算写得太细腻着重于这一点,但大概笼统地来说,在“魔临”的故事背景下,对于底层百姓来说,生存,吃饭,一直是很迫切的问题。

比如那“带馅儿的馒头”梗,我常用。

我也曾在书里写过,后世人喝热水,其实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儿,因为普通老百姓,喝不起茶叶。

而对于我和我的大部分读者而言,吃饱饭,也就三代人而已;

你我的父母,

你我,

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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