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荫说脑子不好,秦予柔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是啊,到了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该生气的人不是她,是林荫和文乔。
秦予柔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本来就对她的突然造访很好奇的众人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身为一个设计师最怕的是什么?抄袭和被抄袭。
一旦背上抄袭的名字,这个设计师在业界就可以说是臭了,别说今后不会再有谁看得起她的作品,即便有人喜欢,她也没机会发布什么作品了。
这样严重的指控可没几个人敢相信,林荫身为文乔的朋友更是不信。
“梦还没醒就回去洗把脸好好清醒一下,别来我这里说梦话,大家不算是陌生人,对彼此都有些了解,能做出抄袭这种事的人是乔乔还是你我们心知肚明。”林荫讲话特别不客气。
秦予柔终于缓缓收起了她的笑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荫道:“是啊,大家的确不算陌生人,所以我也很惊讶为什么我的设计会出现在你们的发布会样衣当中,我也无法相信文乔那种人会来抄袭我的设计。你别太笃定了林荫,免得最后发现她真的做了再感到羞愧和难以置信。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从念书的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向着她,不管什么事都站在她那边,从没替我说过几句话。”
林荫冷声道:“那是因为你做得都是错事,都太过分了。优秀不是乔乔的错,拜托你冷静一点别再因为旧事造谣了好吗?我听说之前公司里还传过乔乔是寡妇,离婚是因为丈夫去世了,这肯定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对不对?我太了解了你,你肯定是从我组的那次局里听到的风声,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但不得不说,你实在太蠢了,那种话都信,那根本就是我们在局上开的玩笑。”
被人戳穿自己做过什么,秦予柔显得有些烦躁,她很快就说:“别再说那些莫须有的事了,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件有证据的事。”
秦予柔直接把手里的文件甩给了林荫,林荫拿起来去看,是两张设计图,还有样衣照片,那两张设计图的确一模一样,从一个设计师的角度来看,这两张设计图的确出自一人之手。
林荫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怀疑文乔真的抄袭了,而是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被秦予柔有了可乘之机。
倒不是林荫过于信任文乔,而是秦予柔前科太多了。
早在念书的时候,他们的毕业设计,秦予柔就险些把文乔的设计据为己有,就是那后来获了大奖,让文乔声名大噪的“丝丝入扣”。想当年,丝丝入扣可是差点让秦予柔这个和她们住在一个宿舍的人趁机给偷走。
现在她这样一个有偷设计图剽窃前科的人,竟然来指责文乔抄袭,似乎还拿出了不可抗的证据,这还真是让人手忙脚乱。
“怎么?你还要看多久才能进去通知一下你的‘主子’?”秦予柔说话很难听,“你不就是文乔身边一只哈巴狗吗?就指望着她施舍给你一点机会,就连现在这个助理位置,不也是她帮你弄到的吗?”
林荫有些难堪,正要说什么,陆觉非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设计部,不允许别人在这里说这种恶毒低俗的话。”陆觉非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秦予柔,“秦予柔,你马上给我出去。”
秦予柔没想到陆觉非会出现,甚至还会站在林荫和文乔那边,他那个身份,又是这次发布会的总负责人,肯定也得到了高层的消息并且受到了质疑,为什么他还可以帮她们说话?
“陆总监,我希望你搞搞清楚,我现在是受害者,是她们先剽窃了我,伤害到了我,我现在说什么都不为过?”秦予柔的语气同样冷漠,很不给陆觉非面子。
陆觉非看着她好一会才说:“哦,你觉得你是受害者?因为你疑似被抄袭了?”
“不是疑似,是肯定的。”秦予柔指着林荫手里的设计图,“如果不是我的助理偶然去工厂看见了你们的样衣,发现它和我的设计很像,我也不能这么及时发现自己被抄袭了。”她眼睛泛红,近乎更咽道,“大家都是设计师,都知道彼此最痛恨的是什么,如果陆总监因为抄袭者是你的女朋友就想包庇她,和她一起对付我的话,我倒也无话可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在秦予柔的卖惨下议论纷纷。
陆觉非有些烦躁,呵斥其他人继续工作,别乱八卦。
“我是不是要包庇文乔你很清楚。”陆觉非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盯着秦予柔,“你是通过谁拿到了文乔提交审核的设计图,我不问你,你的助理为什么那么巧跑去了工厂,还看见了处于保密状态的样衣,我也不问你。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找几个真正可以定夺一切的人,来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抄袭。”
秦予柔心头一跳,想解释自己的助理为什么去工厂,为什么看见了样衣,又是谁给了自己设计图,但陆觉非根本懒得听。
“你不用把你的说词展现给我。”陆觉非厌恶道,“我可不是那些蠢货,会相信你,你留着你的废话和其他人说。”他看了看腕表道,“林荫,去叫上文乔,十分钟内到顶层会议室开会。”说完话他就拿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在电话接通后冷声道,“到公司来一趟,或者说直接去会议室等着,我知道你在。”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躲在自己办公室的康怡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谁的女朋友抄袭了别人!不来求我饶她一命就算了,居然还对我吆五喝六的!”
助理站在一边问康怡:“那康总,您要去会议室吗?”
康怡提起一口气:“去,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他还要怎么包庇这个抄袭者。”略顿,她烦躁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文乔竟然会抄袭,看过她的丝丝入扣,我还以为她是有些真本事的,难不成都是假象?如果她现在会抄袭,那么……丝丝入扣会不会也是抄袭的?”
蝴蝶效应说得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一旦你沾上了抄袭的名声,你的所有作品都会受到质疑。
文乔作为当事人,其实在陆觉非和秦予柔对峙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
她没离开办公室,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有没有抄袭自己心里清楚,秦予柔干了什么她稍微想了想就能猜到,现在没必要出去和她争论不休惹人非议,让人看笑话。
陆觉非安排得很好,证明自己这件事不需要给无关人士围观,她只要给目前偏信秦予柔的高层看就好了。
文乔缓缓推开办公室的门,一步步走出去,面色平常,十分镇定。
她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设计图,这里面包含了这次发布会上所有她所作的设计图,以及这些设计图的设计草稿。
她瞥了一眼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人们,大家接触到这个平静的视线都收回了目光,文乔还没倒下,看样子她还挺有信心的,那他们还是别太冒犯她比较好,万一最后事件逆转了呢?
到那时得罪和质疑上司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乔乔。”林荫快步走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是最后一批送审设计图出了问题,是那里面有疑似抄袭了秦予柔的设计,我是绝对不信这件事的,可我想不通她是怎么捣乱的?她都没来过我们这儿,设计图送审都是我亲自做的,她到底怎么钻的空子?”
林荫的话让文乔慢慢望向了坐在陆觉非办公室外的埃米,对方似乎正在认真工作,视线盯着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
“别担心,我会搞定这些的。”她安抚了一下林荫便离开了这里。
在她走后不久,埃米缓缓停下了繁忙的手,轻轻抚了抚额头,不过这么片刻功夫,她竟然出了一头汗。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果然啊……
文乔到达顶层会议室的时候,这里人基本都到齐了,就差她一个。
她推开门,简单地扫了一眼,坐在最中央位置的是精神奕奕的康怡,康怡看她的表情让她不太舒服,但也仅仅只是不太舒服,她没做亏心事,没必要心虚。
坐在康怡旁边的就是宫徵羽,他在这里也不让人意外,毕竟他是这次发布会的合作人之一,涉及到发布会的事情他参与进来没问题。
坐在他身边的就是这次的“受害者”秦予柔,她好像对宫徵羽能参与进来非常满意,看着文乔的表情就是那种“今天就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什么人”的感觉。
她好像真觉得自己势在必得了,还和以前一样单蠢。
文乔在心里为她叹息了一下,慢慢走进来坐到了陆觉非身边。
陆觉非的位置就在宫徵羽对面,她坐在陆觉非旁边,便正对着秦予柔。
本该心虚不敢面对原创者的抄袭者,坐在这个位置上理应畏首畏尾的。
可文乔太坦荡了,坦荡过了头,就让人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作为定夺一切的决策者,康怡皱了一下眉,将那个怪异的感觉暂时扫开了。
“今天这个会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了。”康怡直接道,“时间紧迫,我就不兜圈子了。文总监,秦总监质疑你抄袭她的作品,并且拿了证据给我看,要求我调取你的送审设计图给她比照,我同意了。”
秦予柔立刻说:“是的,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有文总监的那张设计图,陆总监你能明白了吗?”
她立马把陆觉非拉出来,好像他之前质疑她是犯了大错,需要马上道歉似的。
陆觉非嘲弄道:“别高兴得太早了秦总监,你现在这样利用康总,一会可是要哭的。”
秦予柔眼皮跳了一下,想要再说什么,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打断的不是文乔也不是陆觉非,是宫徵羽。
就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冷淡地开口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听废话,直接说正事。”他将摆在面前的文件打开,简单看了一下便说,“这就是涉嫌抄袭的作品?”
秦予柔有些难堪道:“是的,宫先生不觉得这两张设计图几乎一模一样吗?”
宫徵羽是个外行人,不懂设计,按理说谁来评判都可以,就是不该由他来评判这件事。
但秦予柔就是问了他,在场的人好像也没打断的意思,除了陆觉非。
陆觉非欲言,但在那之前,宫徵羽就做出了他的判断。
他的话太直了,直点主题,这让秦予柔整个人都凛冽起来。
“是的,它们的确一模一样。”宫徵羽面无表情,说话声音冷静低沉,高贵而不失内敛,却矛盾地给人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危机感。
那是错觉吗?秦予柔讷讷地想着,就听见他再次开了口。
他嘴角牵起笑容,很轻微,但人人都可以看见,秦予柔注视着他,总觉得他在嘲笑她。
“可你不觉得,它们越是相像,越是说明有问题吗?”宫徵羽看过在场的所有人,却唯独在目光所及文乔时停住收了回来,文乔阖了阖眼,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即便我不懂设计,也能从笔触和习惯上看出来这两张设计图几乎一模一样。”宫徵羽近乎残忍地说,“它们不可能出自两人之手,这应该都是秦总监自己画的,我说得对吗?”他望向秦予柔,棋子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秦予柔紧绷的脸,“你为什么会画两张一模一样的设计图?”他仿佛真的十分好奇道,“你是担心别人‘抄袭’你时不方便,所以特地准备好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给对方送上门吗?”
宫徵羽的每一个字可都是事实。
秦予柔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她太矫枉过正了,生怕别人拿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为文乔辩驳,例如陆觉非……所以她准备的设计图太相似了,近乎一模一样。
这也成了她最大的漏洞。
秦予柔直接靠到了椅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该让宫徵羽来参加这个会议的,秦予柔快速扫过在场其他三人,从他们惊讶的视线中不难看出,在宫徵羽之前,没人从这个角度看问题。
事实上,哪怕是陆觉非这种资深设计师,最开始也是因为相信文乔才不信她会抄袭的。
他可能有些发现,但没这么明确,比如他可能只是觉得这张设计图不是文乔的风格,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文乔的风格不好模仿,尽管秦予柔已经尽力了,但还是差一点。
他觉得风格有些差别,也觉得这好像达不到文乔的水平,所以不信这是文乔的手笔。
而他不信文乔抄袭的更大原因是——秦予柔大约不知道,文乔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丝毫隐藏神秘感的意思,不像其他设计师那样避讳被人看到全部,她可是每一张都和陆觉非商量过。
所以陆觉非是除了文乔之外,唯二知道那张设计图根本不在他们提交范畴的人。
但他晚了一步,比宫徵羽晚了一步开口,没有第一个抛出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就仿佛输了一筹。
陆觉非抿唇望向身边,文乔坐在那,目光安静地投射在宫徵羽身上,她神情镇定,没什么过多变化,但陆觉非的心就是冷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