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载着文乔驶入市郊,整个行程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分钟,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偏僻,宫徵羽甚至有点担心出租车司机是不是意图不轨,要伤害文乔。
他真的有点想太多,开车的速度也没得到掌控,跟得对方有些紧了。
他一路跟了这么久,出租车司机也有点察觉,开了一阵就问文乔:“后面的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好奇怪啊。”
文乔愣了一下,将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透过车窗朝后看,果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后面。
她的角度不太看得清开车人的脸,毕竟她坐在后座不是副驾驶。
出租车司机要比她看得清楚,调侃了一句:“宾利飞驰啊,好几百万的豪车呢,跟着我们应该只是顺路。”
如果是辆便宜车,一路跟着他们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但这么贵的车跟着辆出租车就很难让人怀疑了,毕竟他们看起来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哪怕是追尾也是对方更吃亏。
文乔心里有些顾忌,但她还来不及表示,出租车司机就已经靠边停车了,她的目的地到了。
“您好,扫码还是现金?”司机热情地问。
文乔默默扫了码,下车后朝后看,没看见那辆宾利。她又朝前看,看见对方飞驰而过的尾灯。
开走了……那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文乔摇摇头,暗道自己太多心,很快便整理思绪走向了那家和陆觉非一起去过的餐厅。
在她进入餐厅不久,远去的宾利又调头开了回来,宫徵羽将车子停在稍微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下了车冷着脸走进了那间餐厅。
她还真是出来吃饭的,难道真约了陆觉非?从一开始宫徵羽就猜到文乔和陆觉非的关系多半是假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即便那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而且陆觉非怪异的表现让他觉得,这小子有点乘人之危,以退为进的可能。
快步走进餐厅,宫徵羽左右看了看,在服务员走上前时直接问:“有没有一位穿着紫色连衣裙小姐进来?”
服务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笑着引导道:“哦,刚才那位小姐呀?她在这边,您请。”
没人觉得文乔是一个人来吃饭的,她那样漂亮的姑娘肯定约了人,大家都很好奇她约了谁,甚至还觉得她有点面熟,等看见来找她的男人,便想到了一个成语——天作之合。
被人觉得十分般配,乃是天作之合的两人现在根本没办法和平相处。
宫徵羽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文乔,服务员热情地想让他坐过去,但他抬手拒绝了。
他压低声音道:“谢谢,但不用了。”
服务员愣住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宫徵羽沉默了一会说:“是,但我待会会自己过去,不劳烦你了。”
服务员有些懵,但还是没说什么,没什么声响地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服务员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上次和那位姓陆的老客户一起来的小姐吗?转头看看文乔再看看宫徵羽,对方脑子里画了一个感叹号——和这位小姐来往的男性可真都是无可挑剔,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她要是认识这么一个,别说是和对方一起吃饭了,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做梦都能笑醒了。
而且也不知道他们这餐厅是哪里好,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饭菜做得也一般,却老是有这种看着便非富即贵的人光顾,真令人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宫徵羽,他是真不觉得这间餐厅哪里好,不但环境一般,卫生也很一般,他进了坐了这么一会,已经闻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了。
他有些呼吸困难,几乎忍不住要离开了,但文乔也在那会儿有了动静。
她没等人,只是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她,走到了一扇窗户前。
她朝窗外在看什么,看得很专注,看了有五六分钟,忽然便撑着窗沿翻了出去。
宫徵羽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文乔十分敏捷的动作,她这是要干嘛?从窗户翻出去了?疯了?她还穿着高跟鞋呢!
是的,文乔穿着高跟鞋,但这并没怎么影响她的行动,为了今天的事她早有准备,穿的是只有五厘米的粗跟鞋,除了落地时稍微晃了一下,没有其他不适。
她轻手轻脚走向那扇开着的窗户,立在窗沿外朝里看,发现那是间比较凌乱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有些太专业了,说是小裁缝铺还差不多。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布料,有熨衣台,缝纫机,还有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立体模特。
文乔的视线被模特身上的旗袍小样吸引了,她忽然明白陆觉非为什么对老人的旗袍图样那么执着了,那是文乔这些年来看到过的除了自己的丝丝入扣之外,最完美的旗袍设计了。
墨绿色的旗袍,边沿处绣着半成品刺绣,刺绣每一针都很考究,不是文乔了解的任何一种刺绣针法。
她看得着迷,一时忘了时间,直到身边有个十分忍耐的声音问她:“你想干什么?”
文乔下意识道:“把图样弄到手。”说完突然一怔,诧异地望向身边,还不自觉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当看见宫徵羽面色难看地站在那时,文乔脸都绿了。
她迅速联想到了那辆一路跟着她的宾利飞驰,愤怒道:“果然是你!”
宫徵羽面不改色道:“要拿什么图样不能从正门进去,需要这样鬼鬼祟祟?”
文乔无语道:“和你没关系,你吃错药了宫徵羽,你跟我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她看了看餐厅的窗沿,又看看窄巷的环境,冷着语气道,“你受得了这里的卫生环境?”
宫徵羽慢慢说:“看来你很明白我受不了这些。”
“是啊,认识你这么久我很难不明白这些。”文乔说得很无所谓。
“那就换个地方跟我说话。”宫徵羽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要把她拉走。
文乔使劲挣扎:“放手,你拉我干什么,我有事要做,没功夫陪你发神经。”
因为烦躁,她声音提高了一些,房间的主人听到了动静,正迈着脚步往这个房间来。
文乔无奈,只得放弃挣扎,拽着宫徵羽往一边躲去。
老人家走进房间就直接来到床边,探出身来左右看了看,窄巷里没人。
他困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肯定是那个小偷又来了……他还真是不死心。”
中文的他她它需要写出来才能具体分辨,所以老人说“他还真是不死心”这句话时,让宫徵羽误认为说的是文乔。
“小偷?”躲在转角处,宫徵羽屏息道,“你居然真是来偷东西的?看样子还不止来了一次?”
文乔瞥了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说:“呼吸,再不呼吸你就憋死了。”
宫徵羽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很坚持道:“这里味道太怪了,我是不会呼吸的……”
今时不同往日,文乔懒得惯他臭毛病,直接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宫徵羽立刻破功,轻呼了一声顺便喘了口气。
然后他便黑了脸。
“很难闻?”文乔饶有兴致道,“是不是快被臭死了?”
宫徵羽不吭声,但看得出来他的嗅觉可能真的快被折磨死了。
文乔不再跟他在这浪费时间,直接转身离开了窄巷,走到了靠近大路的尽头。
一出巷子她就看见了宫徵羽停在角落处的豪车,这种车和这种环境还真是一点都不匹配。
她收回目光,根据地形判断了一下门的位置,然后走上前敲响了那扇门。
宫徵羽从巷子里逃了出来,没有立刻回到他的车上拯救他的鼻子,反而又跟上了她。
文乔望向他:“宫徵羽,我没心思去思考你今天为什么又来跟着我,更没时间去思考你一再反常的原因,识趣儿的话你最好马上离开,别来打扰我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宫徵羽冷静地问她:“你要怎么不客气?”
文乔正想从背包里拿出辣椒水伺候他,面前的门就开了,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只得放弃了教训他。
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文乔转头望着老人道:“打扰了老先生,我叫文乔,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对中国的旗袍文化十分热爱,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您是一位制作旗袍的老裁缝,特地前来拜访您。”
她很礼貌,老先生倒也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但他也很直接:“如果你也是想打我图样的主意,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一点都没有要将它商业化的想法,我自己可以把它做出来,做到完美,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老先生说完话就要关门,文乔伸手想把门抵住,但在她动手之前有人帮了她的忙。
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低着年久失修的木门,看着有严重洁癖的宫徵羽为她挡住那扇门,文乔脸上的表情稍微凝滞了一些。
“图样是什么?我们不是很清楚。”宫徵羽没理会文乔的别扭,信口开河道,“我们只是听说您是一位做旗袍的老裁缝,特地来找您了解一些旗袍的古老文化而已,您误会了。”
老先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宫徵羽和文乔的相处模式好像让他有些怀念,他迟疑了一下,侧开身道:“进来。”
他居然让他们进去了,文乔可听陆觉非说过,他每次来都老先生被拒之门外的。
文乔飞快地看了一眼宫徵羽,他放下抵着门的手也看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文乔先转开视线,抬脚走进了屋里,他看了看屋内的环境,鼻子有点不适,但还是皱着眉迈了进去。
文乔余光瞥见了他脸上的挣扎与为难,心里猜测他就此离开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是没有。
他走进来了,走进了这间破败简陋的屋子,走进了弥漫着各种味道的农家院。
文乔看了看老先生在院棚里养的鸡鸭,哪怕是她也对这些味道有些不适,更别说鼻子娇贵又有洁癖的宫徵羽了。
他竟然真的走进了这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文乔握了握拳,止不住想——如果他可以为她做到这种程度,那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他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真的曾有过什么难言之隐?
走进堂屋的时候,文乔低着头想,他一定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还是想要陷害她或者陆觉非,这事儿可能还和大老板有关系。他不会那么好心的,也不会真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几次三番被自己的自作多情伤害到的文乔,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自恋的想法了。
确定了猜想,文乔再抬起眼时对宫徵羽已经充满了戒备,后者走在她身边,很难不感受到她的防备。
毫不夸张地说,这让克服了生理厌恶跟着她走进堂屋的宫徵羽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