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拿走了两瓶香水,文乔只剩下一瓶,就是挂在二手网站上售卖的“仙境之桥”。
她正坐在电脑前给香水打包,她并不知道买家是石阳,石阳不可能用jr公司的地址和真名来收这种快递,他随便写了个名字,地址是他小区的物业。文乔不疑有他,认认真真打包,小心地用柔软的海绵将香水瓶包裹好,免得运输途中被摔坏。
全部弄好,封箱之前,文乔最后看了一眼那瓶香水,心中到底还是有点不舍。
不能这样了。
文乔这样告诉自己。
哪怕是第一年结婚纪念日时他送的礼物也不能再不舍了,那个男人都不要她了,再留着他的东西,再珍惜他送的礼物,只会让她显得更卑微不堪。
文乔深呼吸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拿起胶带,将箱子封好。收件员很快就到了,她付了钱让快递把箱子拿走,站在门口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整颗心好像被人用手紧紧揪着,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在她快递寄出的一瞬间,宫徵羽就知道了整件事情。
所以傍晚时他找上门来让她很不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来时宫徵羽尝试过自己开门,他自出差回来总共回了四次家,第一次提出了离婚,第二次文乔喝得烂醉,第三次是因为母亲的事上门质问,顺便签了离婚协议书。
前面三次,从第三次开始,他就没再自己开门了,带着一种诡异的礼貌敲了门。
他认为以后自己都需要先敲门再进门,因为他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了,但今天他给忘了。又或者他不是忘了,只是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再遵守那些了。
但现实是,他开不了门。
密码错误。
他试了几次,确定自己没有输错,但都没能打开那扇门。
他不得不明白一件事——文乔把密码换了。
在他早就做好了以后不再是主人而是客人的觉悟之后,文乔也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宫徵羽忽然烦躁起来。
文乔听到门口有人尝试密码开门但几次失败,就猜到了那是谁。
她走过来,等了一会不见他敲门,就主动打开了门。
抬眼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说话。
宫徵羽还是老样子,他的名字取自宫商角徵羽,是我国五声音阶中五个不同音的名称,简约却不简单,充满诗意韵律。
他的人也不负这样一个名字,气质独树一帜,身材挺拔修长,眉梢眼角都贵气不凡。一双冰一样的眼眸看着爱重的人时温柔缱绻,看着陌生人时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文乔现在大概就是陌生人了。
她以前是他爱重的人的。
他看她的眼神落差,让她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
“干什么?”文乔面无表情道,“我记得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今天民政局已经下班了,你想去办手续也办不了。”
他根本不是来找她去民政局办手续的。
他是来问她香水的事情的。
宫徵羽皱了皱眉,瞥了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进了屋。
文乔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储藏室。
站在空荡荡的储藏柜前,宫徵羽已经感觉不到何为愤怒了。
虽然文乔开窗通风过了,但储藏室里还残留着数种香水混合的味道。
宫徵羽眉头深深皱着,眉宇间那道刻痕像被人用刀子划出来的。
文乔想,若真有人这样划破他的眉心,那个人也肯定是她。
他发现了。
文乔没料到会那么快。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这么快就有回应,还有些不可思议。
她立在储藏室门边,斜靠着门框,目光淡淡地睨着笔直伫立的男人。
宫徵羽转过了身,匆匆走出了储藏室,走的时候还掩着口鼻,显然他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的嗅觉了。
文乔侧身给他让路,等他出去之后就再次把储藏室的门关上了。
自从他们决定离婚开始,她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收拾这个家了,现在这个家随处可见不符合宫徵羽审美和习惯的现象——没有及时倒掉的垃圾桶,摆在桌子上的重油重辣的晚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宫徵羽呼吸不稳。
他最后只能躲进了卧室,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清静一点。
文乔勾勾嘴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
“不打算说句话吗?”站在卧室门口,文乔平静地说,“现在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不觉得以客人的身份进我的卧室很没礼貌吗?”
宫徵羽坐在床边,看他那个随意的样子就知道他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礼貌。
他低着头,手依然掩着口鼻,文乔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在难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帮他端了一杯白开水。
看着那个熟悉的杯子,还有端来白开水的熟悉女人,宫徵羽拧着的眉心稍稍放开了一些。
他抬起手,接过她递来的水杯,用水蒸气舒缓他的鼻子。
良久,当水开始变凉,他才将杯子放到床头的桌上,略带鼻音地开了口。
“谢谢。”他很客气。
文乔依然平静:“不必谢,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你这个已经和我无关的人这样跑过来。”
宫徵羽不抬头:“你心里清楚。”
文乔笑了笑:“我还真是不清楚,我以前觉得我对你很清楚,但我现在不敢那么说了。”
她句句带刺,宫徵羽适应不了,却也在努力适应。
他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文乔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眼。
“如果你要来跟我打马虎眼,那你就找错人了,没事儿的话就赶紧走,我还要吃晚餐,没空招待你。”文乔开始赶人了。
她不提晚餐还好,一提宫徵羽就再次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你吃外卖?”他语气不悦,“还吃那种东西?”
文乔冷漠地望向他:“那种东西是什么东西?酸辣粉入不了宫先生的眼吗?说来也是,这的确入不了你的眼,你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类食物,但你又知不知道,其实我很喜欢吃辣。”
宫徵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看起来你不知道。”文乔笑了,“我不仅喜欢吃辣,我还很喜欢吃路边摊,喜欢吃外卖,喜欢懒在床上什么都不做,这些你都不知道?在你看来我和你口味很搭,一样喜欢吃清粥小菜,也一样自律,到了时间自动起床,从不赖床。”
宫徵羽是真这样觉得。
从他认识文乔开始,就不知道她喜欢吃辣。虽然他心里知道两人结婚后文乔为他牺牲了很多,但她喜欢吃辣,喜欢吃垃圾食品这件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文乔懒得再看宫徵羽这副样子了,她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直接把他往外拉。
“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明天早上八点在民政局门口等我就行了,我保证让你当天第一个办完离婚手续。”
她看起来倒是比他还迫不及待要去办离婚手续。
宫徵羽面色难看地被她拽到了客厅,刺鼻的味道再次袭来,他逃避般直接抱住了文乔,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她劲窝。
那熟悉又带点陌生的呼吸靠近文乔时她就愣住了。
当他直接把脸埋在她劲窝时,她更是傻在了那。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整个人呆在那,别说反抗了,意识都没多少了。
“太难闻了。”
宫徵羽轻微的声音响起,她的身体仿佛和他的声音共振一样,只觉脊背发痒,浑身血液倒流。
文乔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猛地推开他,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宫徵羽惊呆了,他这辈子第二次被人打,还是被同一个女人。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文乔,文乔双拳紧握,喘息着说:“现在就滚,不然你另外一边的脸也得开花。我告诉你宫徵羽,你别以为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离婚,我们连协议书都签好了,那你就离我远点,这个地方不再是你想来就来的,我这个人也不再是你想靠近就能靠近的。”
她瞪着他,一字一顿,饱含怒意道:“你他妈给我放尊重点!”
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拥抱而已,她反应竟然这样大。
宫徵羽站在那,静静看着文乔气到不行的样子,渐渐意识到一个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提出离婚的人是他,坚决要离婚的人是他,一直在伤人的也是他,但最后有点无法认清身份的人,好像还是他。
宫徵羽往后退了几步,倒是不介意被打。
她打他是对的,这个巴掌挨得值,至少这让他清醒了。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外套,忍受着无数怪味平静道歉:“对不起。”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好像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他这样,反而让文乔有些难受了。
“我今天来只是想来问问香水的事。”他再次开口,语气与之前有天壤之别,若之前他还有几分真实情绪的话,现在是半分都没了。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再问了。”他转身离开,走到大门边开门出去,真正离开之前,他背对着文乔说,“那瓶香水不用寄出去了,是石阳下的单,他以为是谁在售假,故意套你的地址。”他淡淡道,“你留下,想怎么处置都行,像其他那些一样倒掉,或者再卖给别人,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做。”
言尽于此,他再无话,很快消失在门外。
文乔身体摇晃了一下,稳住身形后几步走到门口使劲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深呼吸,想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重归平静,但失败了。
失败了。一败涂地。
推开一切现实来讲,她还是爱他。
所以还是会被他牵动情绪,被他伤害到,为他哭为他笑。
相信哪怕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然不会放弃对他一见钟情。
哪怕重新认识,她还是会爱上他。
这大概就是宿命。
文乔不能再呆在这个充满她和宫徵羽美好回忆的地方了。
她跑出了门,林荫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不少。
酒嘈杂混乱,林荫坐到文乔身边,看了看满满一桌子的空瓶担忧道:“你再喝下去人都不行了,可别再喝了。”
她把文乔手里的酒瓶拿走了,文乔也不拦着,她盯着满桌空瓶说:“我现在一点都没醉,很怪,我这次越喝越清醒。”
林荫欲言又止,文乔拍了拍她的手说:“别担心,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甚至感觉不到什么颓丧或者悲伤。”她望着林荫笑了笑,“你知道吗?来这里之前我甚至还幻想着,如果我低声下气跑过去求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和我离婚了,幸好我没那么做,幸好。”她靠到卡座的椅背上,“我不信他看不出来我那些强撑出来的自信和强势,他肯定知道的,但他不为所动,那我也不再折磨自己了。”她嘴角笑意加深,“明天早上八点,我就要和他去办离婚手续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个自由的人了,我再也不用给他做家庭主妇了,今后我和他恩断义绝——”她咬牙,“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