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离邺城不算太近,但也不太远。
邺城大战的各种消息不断传来,钟会略有些担心,“司马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司马懿征战四方,用兵如神,司马炎却如此不济……”
蒋斌道:“司马炎精于权术,此败在所难免,今年比往年更冷,江东士卒不耐苦寒,多有冻伤,军中多有怨言。”
吴军在江南水乡过惯了温润日子,不适应北国气候。
现在只是许昌,若是渡过黄河,深入河北,岂不是立即哗变?
但这是人的天性,正如春夏时节,北军深入南地,多会爆发瘟疫一样。
当年赤壁之战便是如此。
曹操的精锐染病者甚众,只能启用人心未附的荆州水军。
饶是钟会才智卓绝,面对这种情况也徒呼奈何。
今年的确比往年冷多了,也不能全怪在吴军身上。
此乃天时。
“以属下看,秦晋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不如先撤军回江夏,避过寒冬,补充粮草,春季复来。”沉莹建议道。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
天气寒冷,颍水结冰,吴军水军动弹不得,江东的粮草输送再次出现问题。
而那支八千人的骑兵,在数万流贼的配合下,不断袭扰后方。
吴军疲于应付。
很多时候,八千骑兵都可以左右一场大战了。
河道结冰,骑兵更是来去自如。
吴军被逼的只能躲在城池之中。
这段时日全靠颍川士族支援。
但二十万大军坐吃山空,颍川士族也扛不住。
钟会颇为意动,“时也、势也,某率大军暂避江夏,二弟、三弟留两万精锐镇守许昌。”
“领命!”
此战钟会收获不小,拿下大半个豫州,足够回去见江东父老了。
大军刚刚准备好,斥候策马飞奔入城,“秦、秦人来了!”
“秦人来了!”
一声声呼号在许昌城中传开,顿时人心惶惶起来。
钟会一惊,带着众将登上西城楼,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寒风之中黑甲漫无边际。
雄健的战马和魁梧的骑兵口鼻中喷出白雾。
白雪、黑甲、寒风、战马,更显得杀气腾腾。
如此冷的天气,城上的吴军被冻的全身发抖,城下的秦军却镇定自若。
不仅没受严寒的影响,反而更加的斗志昂扬。
一看这气势,吴军就先怂了。
钟会的脸沉了下去,来的太是时候了。
城中必有秦军细作!
“好个杜元凯!”钟会很快就知道对手是谁。
“秦吴乃是盟友,尔等兵临城下,意欲何为?”亲卫大声喊话。
过不多时,城下回话:“闻钟丞相不耐北地寒冷,预特来协助守城!”
“呸,直娘贼!”蒋舒骂了一声。
钟会也被气乐了。
什么叫“协助守城”?不过是趁人之危而已!
“不劳阁下多虑,许昌自有我军守备,请回。”
“豫州流寇甚众,许昌天下重地,丞相怎可轻弃?若阁下畏寒,可来我军取暖。”说完,秦军开始立下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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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将校破口大骂。
但骂人显然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钟会忽然觉得杜预的意图不是许昌,而是自己!
距离天暖至少需要两个月,但吴军还能坚持两个月吗?
更何况还没到最寒冷的时候。
“秦军立足未稳,属下愿率一军前去冲阵!”蒋舒拱手道。
沉莹道:“末将亦愿往!”
能不能打,钟会最清楚。
别看秦军只有两三万人,但大部分都是骑兵!
这种天气,吴军步卒出去不是找死?
秦军一向以野战闻名天下,来的还是秦国第一大将杜预……
如果来的是别人,钟会或许没有这么大的压力,但杜预就不同了。
钟会若是没记错,此人出山至今,从无一败!
当然,若是把自己的五万精锐弄上去,不计伤亡,说不定能赶走秦军。
但这是钟会最后的底牌,如果在此地折损太多,回去怎么震慑江东豪强?
“闭城自守!敢言战者,斩!”
许昌城中,吴军一片唉声叹气,感觉这天更冷了,纷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
钟会巡视诸营,越看越是心惊,吴军士气之低落,对严寒之畏惧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此情此景,别说敌军攻城,他们自己都扛不住了。
“为、为何、何秦人不怕冷、冷?”营中吴军牙关打颤,窃窃私语。
“秦、人都是边地的蛮夷,出、出生就不怕冷,听说越冷他们就越厉害,冯飒大战知道不?司马昭二十几万大军在雪地里被拖垮了……”
“这么厉害……丞相岂不是也会……”
一句句言语传入钟会耳朵,让他更加烦躁,“拆除城中木堂,砍伐城中所有树木,宰杀军中战马牲畜,供将士取暖,粮食每日限量供给。”
既然不能退,不能战,那就只有耗下去!
城下。
杜预也冻得牙关打颤,秦军其实并不像吴军看起来这么不怕冷,不少战马被冻死,士卒也冻伤不少。
真正不怕冷的是羌人士卒。
为了震慑许昌吴军,才摆出一副不惧严寒的架势。
人的名,树的影,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钟会果然中计。
杜预这单薄的身子有些扛不住,每天抱着手炉,躲在马车之中,才坚持到现在。
不过为了钟会,还是果断的赶来了。
战争就是如此,时机稍纵即逝。
把钟会堵在许昌,棋盘上的优势便倾向于大秦。
攻不攻打许昌倒是其次。
“再添些柴。”杜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干柴填进去,火焰旺盛,杜预才感觉好多了。
“都督为何不趁钟会离城的时候突袭之?”周旨年轻气盛,不惧寒冷。
“二十万大军,我军攻之,胜负难料,钟会若死,江东权柄落入陆氏之手,内有陆凯,外有陆抗,江东固若金汤,江东难定也!只需缠住钟会即可。”
“如此说来,都督会放其生还?”
“不是放,而是我军没有留下他的实力,时间一长,钟会自会相处应对之法,此番吴军北上许昌,本就是失策,钟会精疲力尽,则无力攻打淮泗,江东错失良机!钟会之长在谋人,而非谋国。”
钟会从来就不是稳扎稳打的人。
周旨大笑起来,“钟会一向自负智谋冠绝天下,未想今日被都督所趁,可见其人不过如此!”
杜预澹澹道:“不可掉以轻心,钟会成名二十余载,自有可取之处。”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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