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营新宫于爽垲,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闼,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亦有甲第,当衢向术。坛宇显敞,高门纳驷。庭扣钟磬,堂抚琴瑟。
——左思《蜀都赋》
诸葛武侯设作坊织造蜀锦之后,成都便有锦官城的称呼。
两汉时期,成都便得到长足发展,西汉末年,成都一跃成为仅次于长安的大都会。
东汉末年,天下到处都在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唯独成都一片繁荣,刘备数万人马入蜀之际,刘璋大飨士卒几日不绝。
这些年蜀主刘禅大兴土木,让成都变得更加繁华。
如今城外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崇礼殿中却依旧歌舞升平。
舞姬们翘袖折腰婀娜多姿,随着丝竹管弦的节奏翩翩起舞。
蜀主刘禅看的如痴如醉。
不过今日的聚会,除了黄皓,还邀请了北地王刘谌、尚书令樊建、中散大夫谯周、车骑将军夏侯霸、以及郤正、张绍等人。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凉军正气势如虹的向成都进兵,除了刘禅,已经没人有心思欣赏歌舞了。
就连舞姬脸上都少了几分平日的艳丽。
诸葛瞻父子、张遵、黄崇、李球全部阵亡,对蜀国人心士气打击巨大。
蜀国的精魂在诸葛武侯,诸葛瞻败的,不仅是成都最后的兵力,而是蜀人的信心、士气!
曾经对诸葛瞻有多寄以厚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事实上,此时的成都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周围城池村落全都逃散一空。
凉军的恶名天下皆知,动不动就屠城筑京观,温软绵柔的蜀中何曾见识过此等血腥干戈之气?
北地王刘谌最先坐不住,心烦意乱的挥手,“下去、下去!”
歌舞戛然而止,舞姬乐工匆匆施了一礼,便匆匆逃散。
“唉——你这又是何必?”刘禅脾气很好,丝毫不以为忤。
“卫将军父子战死,五万大军沦丧,成都兵力空虚,如今形势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刘禅两眼望着殿梁。
黄皓语气尖酸道:“公等皆受国重恩,苦无良策,却来为难陛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即引来众人敌视的目光。
“若非你奸巧专恣祸乱国政,国家焉至于此?”刘谌最恨的便是黄皓。
以前很多话不敢说,现在也没什么忌惮了。
其他人要么跟着怒骂黄皓,那么跪请刘禅斩杀黄皓,以正纲纪……
殿中乱作一团。
仿佛只要杀了黄皓,城外的凉军便不足为虑。
刘禅又是长叹一声,冷眼旁观,殿中渐渐安静下来,“谯师,意下如何?”
谯周曾在先帝时任太子仆、太子家令、光禄大夫等职,算是刘禅的授业恩师。
诸葛武侯为丞相期间,谯周为劝学从事,蜀中士人,其地位犹如东汉杨震、郑玄,影响力巨大。
谯周拱手道:“陛下自有定计,何须问老臣?”
“这何须问?当发成都健夫,上城墙守备!”刘谌急道。
但越是急切,刘禅对他越是不在意,望向夏侯霸,目光少有的明亮起来,“车骑将军以为如何?”
此时的夏侯霸已经年近七十,这几年在蜀中日子过的不错,“回禀陛下,南中有万余驻军,永安亦有七千守军,可调回成都勤王,钟会被阻于剑阁半年有余,粮草将尽,臣以为大将军不日便有捷报传来。”
众人看夏侯霸的眼神顿时温和许多。
夏侯霸的话说了等于没说,看似在为蜀国考虑,实则都是拾人牙慧,怎么防御,尚书令樊建早就上了条陈。
刘禅轻轻摇头,“既然如此,不妨再等数日。”
这么多大佬都没表态,他也就继续观望了。
其实成都已经没有多少青壮,诸葛诞的五万大军,有三万多都是成都招募的壮丁。
留在成都的早已破胆。
黄皓目光一闪,刚要发言,就被刘禅挥袖制止了。
这个时候无论黄皓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只会加剧朝中进一步的分裂。
宴会结束,夏侯霸和谯周不出意外的被留了下来。
内殿之中只有四人。
刘禅、夏侯霸、谯周,以及黄皓。
很多话在外面不好讲,到了此地,就可以畅所欲言。
“成都无兵可守,四方支援不及,今是战是……降,两位可明言。”刘禅没有废话。
蜀国到了今日,不仅仅是三万凉军长驱直入,而是人心散了。
夏侯霸沉眉不敢答。
谯周却道:“臣夜观天象,大汉气数已尽,西北破军凌于帝薇,破军者,阴金也,正应西北金戈之气。杨峥世之贪狼,今贪狼悬于子、午二宫守命,地势必有破军应之,冯翊一战,司马昭二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杨峥贪狼入命,地有七杀,若成都不降,则亦入七杀之局!”
刘禅少年时便跟随谯周学周易,自然能听懂。
成都不降,则血流漂杵。
刘禅找夏侯霸来详谈,心中其实早已有了降意。
关羽败走麦城,先帝猇亭之败,诸葛武侯街亭之败,姜维段谷之败,一次次耗尽了蜀国的元气,耗尽百姓的热情,也耗尽了刘禅的心气。
当年力图恢复大汉的壮士,早已所剩无几。
即便没有杜预此次偷渡阴平,蜀国其实也走到了尽头。
百姓厌战,国家疲惫,民心如此,岂是姜维一人所能扭转?
“这天下终会为杨兴云所得?”刘禅脸上浮起一丝落寞。
“天下会不会落入杨峥手中,尚未可知,然冯翊一战,东西相争已成定局,司马氏以诈力取国,子孙焉能长久乎?他日则必有大祸。”谯周乃蜀中大儒,自然也看不上司马家的作为。
尤其是这几年,蜀中多了说书人、伶人,将高平陵之变、洛水之誓、腰斩名士等等,一系列司马家的恶性编成故事、戏曲,来来回回的演,蜀中人尽皆知。
这也让蜀中士人重新审视司马家的道德问题。
蜀中算是三国中最干净的一块儿地了,隔壁两家杀来杀去,血流成河,独蜀中没有此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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