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李大勇,一个金小梅,被李如海说成了李勇、金梅,整个儿一个没大没小。
“这我还真不是认识。”那女人听了李如海的话,嘴上说道:“我兄弟媳妇她娘家姓穆……”
“呀!”女人话还没说完,就听李如海斩钉截铁地道:“穆作民他家!”
“嗯?”女人一怔,又听李如海问道:“你兄弟媳妇叫穆彩香吧?”
这两个名字从李如海嘴里说出来,女人对他的怀疑瞬间荡然无存。
而这时,李如海追问:“婶子,我穆小姨家搁哪儿啊?”
说着,李如海往四周张望。
女人暗道不好,这年头亲戚朋友来了,招待几天还可以,谁愿意招待要饭花子啊?女人生怕李如海去祸害自己兄弟,当即含糊地道:“他们两口子回娘家了,你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女人又自己往回找补,道:“唉呀,你搁永利出来的,到这儿得走好几天吧?”
“可不嘛。”李如海感觉这女人相信了自己的身份,便委屈地说:“我是冬至那天出来的,那天他们包饺子,给我吃的苞米面子干粮,完了还是凉的。”
“唉呀呀……”女人表示同情,道:“这也太不像话了。”
同情归同情,可也仅此而已。
女人家里还有活儿呢,不可能跟这小叫花子没完没了。
“那啥……那个……”女人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对李如海说:“婶儿家早晨剩几块苞米面发糕,伱要不嫌乎,婶儿就都给你拿着。完了要不行,你就回家吧。家里再咋的,它也比外头强啊。”
“婶儿,那我谢谢你!”李如海向女人颠着手里茶缸表示感谢,并称赞道:“婶儿,你心眼儿真好使,你真是善人!”
“哎呀!”女人闻言一笑,道:“啥善不善人的,你等婶儿给你拿去。”
说完,女人转身就往院里跑。
眼看女主人走了,舔干净盆的黑狗抬头虎视眈眈地看向李如海。
“不咬,不咬哈!”李如海将木棍往帐子上一支,快步走到黑狗近前,试探着将手里茶缸往狗身前递。
李如海家里养狗,黑狗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味。再看李如海似乎是要给自己吃的,黑狗便放下警惕,并向李如海摇起了尾巴。
李如海见状一笑,将茶缸里的狗食倒在黑狗面前的盆里。
堂堂永安屯妇女主任,岂能吃狗食?
将茶缸里的狗食倒给黑狗,李如海端着茶缸,拄着棍子又去到西帐子根蹲下。
李如海前脚刚蹲下,就听到身后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动静。
李如海忙仰起脖,把茶缸端在嘴边,作往口中倒食状。
这一幕,被跑出院子的女人看在眼里。虽然她一直没邀请李如海进家门,但这女人的心确实挺好,她喊李如海道:“孩儿啊,要没吃饱,这儿还有干粮。”
“谢谢婶子!”李如海手拄木棍起身称谢,女人来到李如海面前,单手将个铝盆搂在腰间,另一只手从盆里拿发糕,一块接一块地递给李如海。
一共四块发糕,李如海左边衣兜装一块,右边衣兜装一块,茶缸里塞了两块。
“孩子,听婶子话,赶紧回家吧。”女人苦口婆心地劝李如海说:“这外头死冷寒天的,一宿就给人冻完了。”
“婶子,谢谢你。”李如海道:“我好不容易上这村儿来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啊?”女人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你上这村儿是奔谁家来的?”
“我找一个叫画柜儿杨的。”李如海此话一出,女人好奇地问道:“你跟他家有亲戚呐?”
“没有。”李如海说:“我想拜他为师,跟他学艺。”
“学画画呀?”女人问,见李如海点头,女人嘴角一扯,道:“孩子,你经师学艺,你有钱吗?”
女人并未怀疑,她只以为李如海这小要饭花子要以拜师之名拿画柜儿杨当免费饭票呢。
“没有啊。”李如海故作惊讶地问:“还要学费呀?我给他家干活不行吗?”
“你当是木匠、瓦匠啥的呐?你给师父干活就能留下?”女人向远处挥手,道:“孩子,你赶紧回家吧这事儿根本成不了。”
“婶子,好几年前了那是,那前儿我才五六岁。”李如海平时不说瞎话,但那是为了维护自己名声,他若真编起瞎话来,编得那叫一个圆。
只听李如海对女人说:“画柜儿杨上我们屯子画柜子啥的,我跟着看了好几天呢。”
“他画的是好。”女人赞同地点头,说:“但你没钱,他不可能教你。”
说到此处,女人稍微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说:“就你给钱,他都不一定教你呢,别说你没钱了。”
“婶子,我想上他家去看看。”李如海道:“他家在哪儿啊?”
“唉呀!”听李如海之言,女人轻叹口气,抬手往北边一指,道:“你看着那大树尖子没有?”
李如海远眺,只见重重房顶之后,有光秃秃的树尖。
“你到树底下往东走,第二家就是。”女人道:“人家不像俺们这个,人家院子都砌墙围的,院子大门画的什么门神呐?你到那儿一看,你就知道了。”
“妥!”李如海从女人口中套出画柜儿杨家具体位置,手抖着破茶缸向女人道谢,说:“谢谢婶子了!”
“不谢,没事儿。”女人叮嘱李如海说:“他要不收你呀,你就上村部住一宿,完了明天早点儿回家,别搁外头跑了。”
李如海点头称是,再次向女人道谢后,拄着木棍离去。假装吃了一缸狗食,茶缸又有干粮,所以此时的李如海脚步没那么虚浮了。
李如海一路向北,路上有村民看见他这模样,谁也没来盘问他。
就这样,李如海顺利地摸到了画柜儿杨家门前。
果然如那女人所说,画柜儿杨家院子是用砖墙围着,松木大门烫蜡、披灰之后呈暗黑色。两扇院门皆画门神,威风凛凛。
李如海并没试图往院里乱瞄,而是绕着画柜儿家院子正常行走,他想绕一圈观察一下地形和环境。
但画柜儿杨家左右都有人家,想看画柜儿杨家后院,就得绕到后趟杆去。
李如海往东走时,忽然见旁边茅房走出一人。
李如海微微一怔,却是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
茅房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郑东海。
郑东海看了李如海背影一眼,口中喃喃道:“这前儿还有要饭的呢?”
在东北,冬天要饭不仅遭罪,甚至还容易没命呢。
当郑东海走进画柜儿杨家时,背对着他的李如海眼中光芒一闪,紧接着他加快脚步奔村南头而去。
他从村南头出来时,赵军四人在吉普车里唠嗑呢。眼看一破衣烂衫的叫花子奔这边来,赵军当先推车门下了吉普车。
“大哥!”李如海一提木棍,向赵军道:“敌人就在村儿里!”
“什么?”赵军一惊,车上赵威鹏等人也都纷纷下车,四人瞬间将李如海围住。
“你看见了?”赵威鹏向李如海问话,就见李如海颠着手中装有发糕的茶缸,道:“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如海,这事儿可得整准成的!”王强在一旁向李如海确认,却见李如海点头,道:“我看着他那个儿子了!”
“郑东海呀?”赵军问,李如海道:“对,就是他!”
说着,李如海轻抬手中打狗棍,向北边一指,道:“我亲眼看着他进画柜儿杨家了。”
“你咋知道那是画柜儿杨家呢?”解臣追问李如海得意地一笑,道:“臣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干这个,我是专业的。”
解臣无语,赵威鹏则对李如海说:“如海,好孩子,辛苦你了哈。”
说着,赵威鹏向后挥手,道:“咱几个上车,直接奔驻场派出所去!”
“慢着!”李如海忽然叫住几人,道:“你们去吧,我留下。”
“啊?”赵军一愣,看着李如海问道:“你还干啥呀?”
“我留在村儿盯梢。”李如海道:“不能让敌人跑了!”
“你一个小孩伢子,盯梢有啥用啊?”王强拽了李如海一把,道:“人家要走,你还能拦住啊?”
“就是啊!”解臣附和道:“你留这儿,再有危险呢?”
“呵呵……”李如海淡淡一笑,傲然道:“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可挡百万雄兵……”
“你可拉倒吧!”李如海话没说完,就被王强打断,只听王强道:“就拥呼这嘴,你爸、你妈咋揍的你,你忘啦?还百万雄兵,你连你妈都挡不住!”
李如海:“……”
“哈哈哈……”被骗钱的赵老板本该忧愁,此时却被几人逗得开怀大笑。不得不说,这屯子人太有意思了,说话不但好听,而且还好笑。
“王叔,你说啥呢?”李如海白了王强一眼,道:“我留下来也不是跟人打仗,我是看着点儿那爷俩,他们上哪儿了,咱们好能知道。要不派出所来,再扑个空呢?”
李如海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是啊,昨天驻场派出所来就扑了个空,所以李如海说得很有必要啊。
“如海。”王强说话虽难听,但他是真为李如海安全着想,他对李如海说:“要不我留下来,我陪着你。”
“你拉倒吧,王舅。”李如海摇头,道:“搁这林区,只要你们不欺负我,我到哪儿都不带吃亏的。”
“这什么话?”王强没好气地瞪了李如海一眼,但紧接着就拽过李如海叮嘱了一番。
……
就当赵家帮智取杨家村时,永利屯邢智勇家。
胡二丫拿着弯把子锯在院子里锯木头,昨天让邢智勇锯柴火,那老小子跑了。一天一宿没回家,但胡二丫也没怎么担心。
跑山人不但回家晚正常,不回家也正常。有时候走抹搭山了,或是天太黑了,就近找个窝棚借宿一宿都是常事。
更何况邢智勇他爹、他三叔都在山里压窝棚,没准邢智勇看他爹、他三叔去了呢。
所以,胡二丫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的狗忽然叫了起来。胡二丫抬头往外一看,不禁眉头微皱。
院门前站了俩人,一个是李虎媳妇,另一个是许广福。
昨天许广福将一个黑瞎子仓的位置告诉给了邢智勇、李虎,并约定俩人杀着黑瞎子会给老头子送肉。
今早晨起来,许广福就寻思那俩损种能不能杀下黑熊就把他忘了。
所以,许广福打着要回弯把子锯的旗号,先来到了李虎家。
到李虎家一问,李虎媳妇说李虎没回来,并反问许广福找李虎所为何事。
当听许广福说,李虎与邢智勇结伴去杀黑瞎子仓时,李虎媳妇害怕了。
黑瞎子不像别的,杀它容易反将自己搭进去。
然后,俩人就奔邢智勇家来。
胡二丫一听那俩人杀黑瞎子去了,第一反应是不信。
“不能!”胡二丫摆手,道:“昨天下晚,我儿子搁小杨树林,还碰见他李叔了呢……”
说到这里胡二丫也感觉不对了!
徐广福信誓旦旦地说那俩人去杀黑瞎子仓,昨晚就李虎一人回来,那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胡二丫也急了,三人急匆匆跑到永安中学去找邢宏阳。在出屯奔学校去的时候三人也经过那片树林,那树林范围太大了,三人没法进去找。
等到永安中学,找到邢宏阳再回去,这才把已冻成冰雕的李虎找出来。
李虎媳妇跪在道边放声嚎啕,胡二丫和邢宏阳也急了,
娘俩忙回屯找人,屯长得知李虎死、邢智勇下落不明,连忙召集屯里男人。
今天不是休息日,大多数男人都上班去了,留在屯子里的,除了混子就是上岁数的。屯长安排一部分人去李家帮忙,而他则带着另一部分上山去找邢智勇。
当他们找到邢智勇时,已经是午后了。午后阳光洒在山坡上,洒在邢智勇那狰狞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三辆吉普车、一辆大解放停在杨家村。
赵军四人到驻场派出所报警后,所长陈维义打电话到永安林场与周春明沟通后。驻场派出所和林场同时派人派车,双方在杨家村外汇合后。
众人纷纷下车,陈维义指挥双方人马在杨家村各个出口设卡。
然后,他带着三个警员与赵军等人步行进村。
到村北,众人兵分两路,一路堵画柜儿杨家后院,一路直奔前院大门。
当赵军等人随陈维义赶来时,就见杨家大院对过,一帮女人聚在一起。
陈维义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而这时,就听李如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我爷给我留那身衣裳可好了,完了我爹、我后妈他们嘁哩喀喳地就给我那身衣裳扒了。”
赵军:“……”
王强、解臣、赵威鹏:“……”
“唉呀!这孩子说的对。”人群中,之前给李如海干粮的女人道:“有后妈就有后爹。”
说着,女人回身拍了一下身旁的妇女,道:“你也别跟你家老爷们儿打了,两口子要真离婚了,孩子咋整啊?”
她话音刚落,李如海便问那妇女道:“张姨,你拥呼啥跟你家我姨夫打离婚呐?”
好嘛,短短两个小时,他不但成功地打进了杨家村妇女圈,而且就连这些女人姓啥,李如海都搞清楚了。
“嗨呀!”姓张的女人长叹一声,道:“那王八犊子耍钱!”
“耍钱可不行!”李如海道:“耍钱必败家!就我们屯子有个叫王……王大强的,那家伙常年耍钱呐,他媳妇一整抱孩子就走。”
王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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