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影组织的这场首映礼排场很大,全程在央妈六套频道的《首映》栏目播出,主创们轮番上阵表露自己心声,中间插入各位捧场的大牌明星对主创评价,以及电影拍摄时的一些花絮。
三个字,实在是热闹啊。
一直从八点钟折腾到第二天凌晨,等到主持人卡着点喊:“《重返十七岁》全球首映现在开始”,众人才施施然坐下,看屏幕全黑了,浮出开头的龙标。
一下子静得针落可闻。
本次来捧场的两位重磅级导演,姜纹和陈恺戈隔了一个座位,姜纹忽然出声抱怨:
“我最不喜欢搞这种场面,一点用也没有,我认为电影该是不行——还是不行,陈导你说呢。”
陈恺戈感到他在阴阳怪气自己,冷哼一声。
姜纹不以为然,继续说:“我以为电影该立马就上映了,没想到拖泥带水的,给我都整急了,今天也是迟迟不进入正题——让我想起以前看的有些,以为下一段就是我要看的了,没想到作者还要东扯西扯很久……”
陈恺戈不客气:“说明作者江郎才尽,编不出后面怎么写。”
姜纹:“……那么就净扯些情情爱爱的混时间?时间换空间?我说,写书总不能这么下贱吧。”
“就是这么下贱。”
“好在不是一直这么下贱?”
“那也是下贱——姜导不要再说话,”陈恺戈抬眼皮,一张脸映上屏幕的冷光,“电影现在开始了。”
——
办公桌上放着一泼猴的塑料模型。
没什么精神,它藏在观赏用的天门冬底下,给压得实实的。有人把他背后的发条拧到底了,孙悟空于是拼命敲石头,杵着金箍棒想站起来,那折腾的声音太烦人,于是另一个人一巴掌把它摁住了。
放开压猴子的手:
方沂惊愕的脸出现在镜头前。
上妆后有点老,也因此观众稍微发出了点声音。
摁他孙悟空的是靳冬,拍桌子道:“余欢水,别玩了!今天要拜访的是大客户,我好说歹说帮你拉来的,存六千万……我们同学一场,现在也算是帮你到了仁至义尽。”
靳冬的脸色变软:
“只是,你要喝酒,知道吗?不要摆你那臭脾气,不想失业,就纯当白开一狠心往肚里灌……孩子读实验学校,甘虹又跟你闹脾气,能放过机会吗?你放心,绝对喝不死你。”
方沂点头说:“赵觉民,我知道了的。”
收拾好资料,两人一直到电梯里面。在镜子那,余欢水发现自己衣服没熨平,只能不断用手尝试去压。
赵觉民把一切看在眼里,摇头:“甘虹也是越来越不尽责——钱钱钱,难倒英雄汉!不过你这一单做成了,总能好过上一阵子,去给她买个包,哄几句,她就不闹了。”
两人的通行工具是地铁,赵觉民一直在数落余欢水,抖他的破事。
在这过程中,观众知道:余欢水原先是金陵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偶然认识了金陵本地人甘虹,很快坠入爱河,当时计算机工作只有京城稍微好找一些。
为了留在金陵,余欢水转专业到了工商管理,和甘虹分到了一个系。毕业后,两人都进入银行,几年后升任客户经理。
有两个孩子,余晨(男)和余淼(女),长大后和余欢水不怎么亲近。
客户经理来钱快,工作节奏也快。由于先后生了俩孩子,多次请假的甘虹被转岗冷处理,接着失去工作机会;余欢水很争气,事情做的厉害,闲余时间钻研代码,并没有忘记自己爱好。
“只是,你不知道讨好人,拍马屁——现在光是事情做好,还不够用啊。”
赵觉民这么评价余欢水。“所以你提不上去,我成了你领导。”
还有个小插曲,地铁上在放新出的健康公益广告,男人们都忍不住去看,余欢水也是,不过,出地铁站后,也许是冷热交替刺激了鼻粘膜,余欢水开始汩汩的流鼻血,之后非常狼狈的洗干净了。
赵觉民于是叹:
“那广告是隔靴搔痒,只顾说,却不顾管……兄弟,你准备好豁出去了吗?”
余欢水吸了吸鼻子,点头。
当夜自然是酩酊大醉。
他回家一顿勐吐,甘虹嫌声音太大,影响了孩子学习,“请不上好家教,跟不上进度,只有回家自己苦读,余晨和余淼这么辛苦……你不要再耽搁他们了。”
于是余欢水只能孤零零和马桶为伴,他随即惊恐的发现,自己在呕血。
甘虹问他待太久,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可要洗漱睡觉。余欢水只能说没事,但鬼使神差的,他咽了口唾沫,说明早上要送孩子上学。
“明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不是。”
“那怎么想起来了?”
“怕我以后时间不多。”
甘虹察觉到了老公情绪不对,终于过来安慰他,第二天送完孩子,支走甘虹,余欢水开车到医院去检查,得到答桉:
“癌。”
情理之中。
不久,余欢水躺在病床上,面容慢慢枯藁,老婆,孩子,同事纷纷来到他病床前说话。
——郭凡看了看表,到现在一个完整的设定、冲突过程结束了,并抛出了新的问题,拢共用时十二分钟,符合好来坞所谓院线电影的“万能剧本”。
不过也很平庸。
是有一些巧思,比如余欢水的病情恶化,是通过来看望他的人,说的话来体现的,因为这些话越来越悲观。
当然打光也起了作用,给他越打越亮了,那不是这哥们要升天了吗。
介绍家庭设定的时候,方沂设计了个滑动智能机看照片的情节,靳冬在那插科打诨免得观众看的烦,照片滑完了,余欢水前几十年人生也全讲完了。
如果是姜纹会怎么处理?
用台词。
陈恺戈呢?
其他的不好说,起码演到了病床那段,陈恺戈极可能会给每一个来看望的人给特写——《无极》就是这么干扑街的,他太喜欢群像戏。
墨镜王呢?
余欢水这会儿估计还没出电梯,要在镜子前孤芳自赏一番才行,加上台词:“一九六0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因为你,我会记得这一分钟。”
另有些稍微进阶一点的,比如那孙悟空——好吧,不能都说完了,等会儿再提吧。
有句话讲,电影永恒的主题是“复仇,生死,还有性”。
现在来看,《重返十七岁》的主题一开始就立下来了,可能观众未必能发觉,导演差不多能猜个大概方向,当然也不会觉得多有意思了。
就看之后有没有厉害的技法。
郭凡回头看,发觉几个导演、包括做了制片人的陈建彬都是这样,不怎么眨眼睛,看的确实很专注,不过整个人还是陷在沙发上,不为所动,大概他们心里的判断和我差不多。
还可以,但也就是还可以。
很快,第一个华彩一点的镜头来了。
几句侧面写余欢水病情的台词后,他被安上了心电仪,“滴、滴、滴”声音比较大,而且越来越大。
这声音像鼓点,像心跳,情绪烘托下,大家知道要发生些什么,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镜头中的主体换成了余欢水的滴液瓶,用上了希区柯克式变焦,滴液瓶悬在空中好似人的灵魂,提供第三人称视角,主体的大小不变,而镜头变焦后,背景大小改变。
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方沂病床上,护士跑来跑去,说是要再做一次检查,最后尝试一次,医生皱着眉头和余欢水叮嘱什么,亲人们牵住他的手,逐渐心电仪的声音盖住了其他所有。
这急匆匆的“滴”声中,最后那一声比前面的长,这会儿情绪已经烘托到位,你作为观众会非常害怕余欢水就这么挂了,而且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以为,因为导演就是在诱导你这么想嘛。
不过听台词并不是的:
“诊断错误了,他的肿瘤是……良……性……的。”
他老婆好像是喜极而泣了,哭天喊地,在那摇他,在他完全闭目前:
“余欢水,余欢水!”
“余——欢——水——”
——腾的睁开眼。
变第一人称了。
“医生?”
“医生!”
余欢水在那喊,结果没人鸟他,不过就他这中气十足的喊声来看,应该是好了很多。现在观众还看不到他啥样,因为是第一人称,镜头前有一双嫩白的手伸出来,艰难的攀到床边,站起,牵着吊瓶,也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林子,下午的阳光透过树,斜斜映在床上。
窗子不知怎的,异常的高,人根本够不着,得爬板凳。
风吹过,叶子上探,好几扇联排窗子吱呀响,整个病房都亮堂了,通透了。
而提供画面的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