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鼓楼医院。
前身是1892年加拿大籍传教士马林创办的一所基督医院,风景秀丽,院内有各种有趣的建筑和雕像,即便把这地方当风景区逛一逛倒也不错。
刘天仙的颈椎试过很多办法,最终也只能以理疗为主,正如瑞金医院的医生说的一样,“建议保守治疗”。
她确实没有和方沂说的那么乐观,现在这么年轻,痛起来已经很麻烦,以后年纪起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柳蜜陪在刘天仙旁边,这是她们自《神雕》之后第一次长时间呆在一起,神雕开机是04年国庆,那时候两人还是青葱少女,而今已经过去接近六年。
这六年里,两人的事业都有低谷期,也有起来的时候。
不过柳蜜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她起来的势头才刚刚看到,而她低谷的时候,却比刘天仙还要低谷得多。
那是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啊,低得叫人绝望,而这时方沂是她平淡日子唯一的光亮。
那是她想要成为,但确实没有硬条件去成为的人。
柳蜜的起点和刘天仙不一样,她从小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意外进了影视圈。在这些人中,唯独方沂从来没想过利用她,现在让她沾光,竟然也没有夸耀过一次。
假如没有刘一菲,假如没有刘一菲……假如没有。
她不禁这么想,到了港地的时候这么想,看到了电影了会这么想,现在也会这么想,并且前所未有的想。
——我真的希望,方沂不是那个大导演,一切都倒回到拍杂志的时候,他是不知名的小男模,而我还有我的大排场。
我才刚刚从镜子那里看到那人的样子,我忍不住睁开眼,这次会好好努力,不会选择错。他要怎么样,是继续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戏也好,是他不考虑后果的乱投钱也好,全部,全部都随他。
但他现在要拍一部重返十七岁的电影,而我也只能配合参加他的表演,我还是一个配角,虽然我心不甘,情不愿。
理疗完毕后,刘天仙反躺在小床上,额头渗出微微的汗水,她问柳蜜:
“蜜蜜,帮我按摩一下行吗。”
好像喊不动,刘天仙撒娇道,“帮帮忙。”
苦大仇深的柳蜜没辙,她摸到刘天仙的头发,这浓密的头发也很让她羡慕,接着她被手上的汗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痛呗。”
柳蜜于是给自己这很多年不见的朋友擦干净汗,欲言又止,但还是点明:
“都和方沂在一起了,拍了他的电影,也要像你现在这么努力吗?”
刘天仙拍了拍床,“快按摩,可痛了,需要你神奇的双手,解救我的痛苦。”
“我那么伟大吗?”
“得看你在做什么,现在对我来说,你是特别伟大的。”
“哦。”
那手在指挥下,逐渐变得有节奏,生疏的揉捏着。
刘天仙开始回答她的问题:“在谁的电影里面都要努力,在他的电影里面,尤其要努力。”
“为什么?”
“方沂不喜欢指出人错,但他都看得出来。我不想把事情搞砸了,再来后悔。”
手的力道稍微重了一些,以至于刘天仙轻轻的叫了一下。
一幕幕回忆在主人的脑海中浮现。
“所以,结果我搞砸了吗?”
柳蜜对按摩心不在焉,喃喃道。
刘天仙没想到这么快进入到主题,没有回答她。
不料,柳蜜又说了一遍。
刘天仙便安慰她:
“也不能这么说呢,也许只是差了一点缘分,这也是没法强求的事情。”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面好像有回音,在柳蜜的脑袋里面嗡嗡的不停震荡,把她的理智都挤出去。
“说这种话真是轻松,错过了,差了缘分,我知道是有人要倒霉,反正是不能成全的,比起谈恋爱这种小事,医院里有更多了不起的离别……可是,凭什么会落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别人的身上,比如你的身上。”
柳蜜不显得激动,但声音不免颤抖起来。
刘天仙静静的听她抱怨。
并时不时指挥她调整力度。
“轻一点,轻一点。”
“哦。”
柳蜜愤懑的情绪经常被她打断。隔了会儿组织起语言,继续批斗。
直到医生进来,这场按摩才算作罢。
柳蜜和刘天仙一起搭车回片场,后者说,“下次去理疗,还想你陪着我……你肯定没有把话说完,我也没有,不过,我们可以继续聊下去。”
“你真是厉害,你心胸广,我发自内心佩服你,可我也嫉妒你,不会每次都说话这么好听……今天只是因为太久没见,我还放不开。”
“下次听听你放开了有多难听。”
柳蜜感觉自己输了一筹,而且也重新认识了刘天仙一遍,这让她脑子一团浆糊。她不再说什么话,沉默的点头道别。
和自己的经纪人曾佳聊了今天的事情。
曾佳重心没放在方沂身上,反而说,“和刘天仙做朋友,对我们来说也有好处,她那么厉害……我想,以后谁要是厉害,都可以去做朋友,至少不要得罪。”
柳蜜:“方沂没什么变化,但刘一菲和我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刘一菲毕竟是从小在剧组长大的,又跟着她妈妈颠沛流离过一段时间,她肯定也人情练达,只是不乐意委屈自己——怎么可能是完全的天真少女呢?大概是以前你还没办法看到。”
“是啊,我该为这件事情荣幸吗?”
曾佳一时无话,良久,她出了个主意,“蜜蜜,她既然要跟你聊,那就聊,现在也损失不了什么,就当请了大明星陪自己聊天。”
“也许是大明星对小明星训话,顺便让她帮自己按摩?”
“凡事从好处想,蜜蜜……我可以叫来记者蹲点,你们一起出来,你和刘天仙就是好朋友。”
“谁会要这样的好朋友。”
“为了止损。”
————
剧情推进到余欢水进医院的戏份。
其实从来没有重返十七岁,只有一个人的幻想。现实里的余欢水得了癌症,他浑浑噩噩的,想要寻死,他跑到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打算横着躺进去。
脚步试探数次。
可惜,他不敢。
这样的寻死情节有不少,剧组花了三天去拍摄,到底能保留多少,取决于base那边哪一场戏做的精彩。
人在遭受到巨大的打击时,并不会立刻的嚎啕大哭,而像是宕机了一样,大脑无法处理掉这样的讯息,或者说大脑将悲痛长时间叠加力度的传达到人身上。
有些演员会立刻大哭,其实这是缺乏常识的表现。
拿《天龙八部》来举例,97版本的乔峰扮演者是黄日华,当他发现阿朱遗书的时候,他的情绪有明显的推进,先是不敢相信,接着死死盯住那书信,好像自己看错了,或者那上面有阿朱的音容笑貌。
再然后才止不住的掉泪。
方沂出道以来,哭戏也不是没演过,但窝囊的哭戏还是第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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