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
林叶坐在城墙上看着北方,他不是在等待什么,而是在反思什么。
在他和掌教真人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暴露出来不该暴露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在掌教真人面前基本上什么都不可能藏得住,但为了将来,他还必须要藏住什么。
从掌教真人的态度来看,他大概也真的是只藏住了一样。
希望这一样在将来能够起到作用,这一样就是绝地反击的利器。
掌教真人一定都想不到在林叶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林叶也想不到婆婆居然藏着那么多秘密。
谁能想到,守善库里那些善战的斗笠刀客,都是那样一位传奇教导出来的。
婆婆和陆暖之间,又是什么联系?
林叶猜都猜不到,但他也不信自己确实是刘疾弓的孩子。
因为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像是在不经意间的在一次一次的提醒他。
让他似乎是在不经意间的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大将军刘疾弓的孩子。
而且,还不是大将军和婆婆的孩子。
他们越是旁敲侧击的让林叶去相信,林叶越是不信。
他可以用暴露出来大周天神术来迷惑掌教真人,那么那些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人,也可以用大将军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的事来迷惑林叶。
林叶现在只是还猜不透他们最终的目的,但这一点,或许恰恰就是某个人整盘计划的关键。
这个人又能是谁呢?
将全天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除了那位天子还能是谁呢。
可是天子玩弄人心太久了,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就会被人心所玩弄。
但天子对林叶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如果有的话,他根本没必要安排这一切。
“都护大人。”
庞大海在城墙下边喊:“掌教真人请都护大人过去见面。”
林叶应了一声,从城墙上直接就跳了下去。
不多时,林叶就回到了都护府,而此时掌教真人竟然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这让林叶有些惶恐,连忙快步上前。
“随我去一趟冬泊。”
掌教真人道:“陆暖可能出事了。”
林叶一怔,心中狂跳起来,却还要装作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有太大的震撼。
“陆......大礼教,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林叶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可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掩饰好。
陆暖在去冬泊之前到过云州,见过林叶,从林叶这里要走了一页药经,还留给了林叶一件礼物。
那个时候林叶才知道,原来连陆暖都是婆婆安排好的人。
这个可以称之为终极高手的准备,其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林叶面前。
林叶见到陆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可能出了问题。
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陆暖自己的问题,他太老了,他是掌教真人的师弟,但他的真实年纪可能比掌教真人还要大。
掌教真人见林叶的反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我本不必带你去,但我想,他大概还想见见你,你也还想见见他。”
说完这句话,掌教真人就大步往门外走了出去。
一句还想,就让林叶明白确实什么事都瞒不住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一边走一边递给林叶一样东西,林叶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块很漂亮的玉牌。
“这是奉玉观内所有司座以上神官都要佩戴的日月牌,日牌在他们自己身上,月牌在奉玉观内。”
掌教真人看了月牌一样,那月牌忽明忽灭。
林叶知道,是陆暖他已在生死边缘。
“真人,我与......”
林叶刚要说什么,掌教真人就摇了摇头。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该有尊严,与贫富无关,与地位无关,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是尊严之一。”
林叶重重点头。
掌教真人不想让他说什么,其实......也许是因为掌教真人是当世为数不多的什么都知道的人。
林叶到了门外,召集起来骑兵队伍,选了最好的战马给掌教真人。
如果龙纹飞舟还在的话就好了,可惜的是,陆骏集驾乘龙纹飞舟回歌陵去了。
与此同时,冬泊,北亭山。
来自天鉴亭的言含月一脸谦卑的站在陆暖身边,她的谦卑似乎有些过分。
这种反应,往往都是有求于人。
“大礼教。”
言含月陪笑着说道:“这里就是北木的秘密藏身之地,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北木和当年叛国的拓跋烈关系密切。”
陆暖问:“你们天鉴亭的亭主来了没有?”
言含月连忙道:“得大礼教的调令,亭主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到了。”
她试探着问:“大礼教,现在我们已经在此现身,还要等亭主到了再动手?”
她往后看了看,天鉴亭的弟子来了许多,至少数百人,其中包括天鉴亭的那些实力不俗的供奉。
她这一眼的意思是,天鉴亭已经拿出来这么大的力量,其实亭主来不来,关系已经不大了。
但她不敢明说。
“他可以不动手,我也可以不等他,但他必须要来。”
陆暖在一边的石台坐下。
“既然天鉴亭想让陛下知道你们的忠诚,那这第一战就由你们来。”
陆暖缓缓说道:“你们所做之事,我会如实禀告掌教真人。”
言含月在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却不敢明着反驳。
她一招手,指了指那些墓碑:“北木的藏身之处就在这些墓碑之中,把入口找出来!”
数百名天鉴亭弟子立刻答应了一声,朝着陵园里边就冲了过去。
“你们小心些。”
陆暖提醒道:“那些墓碑下边埋着的,都是真正的英雄,你们可以翻找,但若肆意损坏,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言含月连忙应了一声,又上前吩咐手下人不可随意破坏墓碑。
不管这陵园里藏着什么,当初怯莽军的将士们尸骨确实都在这呢。
“你也去。”
陆暖又说了一句。
在他恐怖的威压之下,言含月也不敢违抗。
这是天鉴亭要改变立场的一场战争,这一战之后,天鉴亭将会从权贵势力转向上阳宫。
言含月被成为月姨,在天鉴亭中地位仅次于亭主秦异人,她都已亲自上前,手下人当然不敢轻慢。
陆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似乎对清剿北木的事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他算定了,这里不可能有任何发现。
所谓的北木,虽然还不确定是哪个大家族搞出来的东西,又或者是许多家族联合搞出来的东西,但他们不会那么蠢的坐以待毙。
这里必然是个陷阱。
天鉴亭的人既然急于想要表现自己,那就让他们去表现。
“找到了!”
前边有人发出一声呼喊,带着几分惊喜。
陆暖往那边看了一眼,依然波澜不惊。
天鉴亭的弟子打开那个墓碑,发现了暗道,在言含月的指挥下,他们开始戒备着进入暗道之中。
言含月却没敢直接进去,她沉思片刻,跑回来请陆暖。
“大礼教,已发现入口,大礼教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暖道:“多半是空的,你该知道敌人狡猾,所以我就不过去浪费时间了,让你的人尽力搜索就是。”
言含月猜着也是空的,但她怕有埋伏,所以想让陆暖在前边探路。
可是啊,人的智慧在绝大部分时候,和年纪有关。
言含月只好答应下来,催促她的手下不断进入暗道。
不出预料,最早进去的人很快又折返回来,说是里边空无一人。
言含月知道他们也没敢进的太深,只是应付一下。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人上来报告,说是发现了个暗门,暗门里边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言含月随即下令,将所有金银搬出来。
她站在入口旁边等着,时不时的回头看陆暖一眼。
对于金银财宝这种东西,陆暖丝毫也不在乎。
他在等......
轰的一声,地面都震动起来,浮土被震的飞起来很高。
整座山好像都摇晃了一下,然后地面就开始塌陷。
数百名天鉴亭的弟子大多数根本就没来得及出来,只有少数人因为负责在外边传递搬运才侥幸逃过一劫。
“大礼教,有埋伏!”
言含月喊了一声,她毫不迟疑的往陆暖这边掠过来。
她很聪明,这个时候,什么地方都不如待在陆暖身边安全。
那可是上阳宫第一打手,大礼教中的最高战力。
“不必慌。”
陆暖等言含月到了近处轻声安慰了一句,倒是比之前说话要温柔不少。
言含月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听到陆暖又说了一句话。
“反正你们都要死。”
言含月眼睛骤然睁大,还在奔跑中,立刻就想停下来,双脚都在地面上搓行。
然而,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背后,这位天鉴亭的二把手,一心想成为大玉朝廷里第一个女高官的女人,被一刀削掉了脑袋。
隋轻去一刀扫过,言含月的人头随即飞了起来。
也是在这同时,数十名斗笠刀客从四周现身出来。
他们杀人的动作又快又狠又准,没有任何花哨的刀法,每一刀都是最直接的杀人技。
惊慌失措的天鉴亭弟子们,一个一个的被斗笠刀客砍翻在地。
这陵园坍塌了,往下沉了一层,好在是没有让整个山体都滑下去。
陆暖还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似乎这场杀戮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天鉴亭这种左右摇摆的江湖势力,一旦由着他们从朝廷手里拿到一点权力,他们会变成疯狗。
而且,今日他们可以投向上阳宫,明日就还能投回到那些权贵旧族手下做事。
只要掌教真人出了事,陆暖再死了,上阳宫元气大伤,天鉴亭这种江湖势力立刻就会朝着上阳宫龇牙咧嘴。
“都会死的。”
陆暖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无头尸体,语气比刚才还要温柔。
“我也一样会死,而且我也不会死的比你慢多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趁着我能杀,那就多杀一些,总不能让你们将来恶心上阳宫。”
只片刻后,隋轻去就带着数十名斗笠刀客回来了,他们朝着陆暖整齐的俯身行礼。
“都回。”
陆暖缓缓闭上眼睛:“我再等个人,你们回去办你们该办的事。”
隋轻去等人沉默片刻,他率先跪下来,众多刀客也都跟着他跪下来。
“以前不让你们拜我,是因为我很厌恶这种所谓的规矩,这次你们拜了就拜了,我临死之前受人一拜,也算是有人送我。”
他一摆手:“散。”
“是!”
隋轻去他们答应一声,转身飞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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