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宏业看着巨大的火焰烧得横梁落下来,砸得身下马儿都受惊地退了好些步。
他神思都有些恍惚,除了那个那个一身猩红在烈焰里依然气势不堕的男人,还能听见父皇在火中挣扎的声音。
“殿下!殿下快走——要炸了!!”
远处惊恐的呼喝之声不断。
凌波带着其他的亲随疯狂地朝着上官宏业的方向冲来,在马上朝他挥手,招呼着他快撤。
上官宏业死死闭上猩红的眼,他蓦然地转身挽弓,策马飞驰而去。
“轰隆隆——!”
身后华丽的青云殿在一片火光爆炸之中彻底湮灭。
上官宏业背后都被火星与碎裂的砖石划伤,他却依然毫无所觉一般策马朝前狂奔。
一直到彻底远离危险的区域,被亲随们迎入中间,才松开了缰绳。
他们沉默地看着那细雪下,烈焰席卷上天空,连云都在燃烧一般的宫殿。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老去帝王,死在权力杀伐之中,被他的宠臣亲手结束了性命。
……
青云殿的火焰烧了三天三夜才结束。
等到一片焦土之后,上官宏业站在宫殿之中,环顾着四周。
“殿下,苍乔那罪臣准备的佛郎机的火弹太多,爆炸威力太大,虽然在殿里有发现人的部分焦骨,但已经分不出是谁的尸骨了。”
凌波上来抱拳道,告知上官宏业。
事实上,那些焦骨也都没几块,也是仵作们辨别了好久才辨别出来的。
这样不断的爆炸和燃烧,大部分的人骨早就化作了灰烬。
上官宏业看着依然硝烟未曾散尽的焦土一般的宫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小块被熏黑的白玉琵琶残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本王知道了,就将能收拾的焦骨全部归拢起来,放进棺椁,当成先帝的遗骨。”
人都死了,身后的哀荣和那些供奉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父皇总归是在这里“火化归西”的,那么就当成处处都是他。
他想让苍乔下去侍奉他的念头,也实现了。
凌波点头称是。
上官宏业忽然问:“东厂查抄得如何?”
凌波回报:“苍乔忤逆犯上,挟持陛下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番子们好像都四散而逃了,剩下的都是些跑不及的狱卒和小卒子。”
另外一名亲信也跟着道:“锦衣卫的指挥卫所那边,已经将与苍乔关系好的上层卫长擒下了几个,但也有不少人趁着京城混乱跑了。”
上官宏业冷笑一声:“当真是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
凌波问:“殿下,禁军中的一半人在慕青书的带领下杀出了京城跑了,慕家的人却没来得及跑完……”
上官宏业眉心一拧:“他们想必是带着祖母出逃了,派人去追回来,不要动慕家的人。”
慕家的人说来也是他的亲戚。
凌波点点头:“领命!”
他迟疑了一会,又低声询问:“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咱们的人都在青云殿找了到现在,并没有发现密道。”
上官宏业眯了眯虎目,若有所思:“三日前最后一站,并没有发现东厂那些凶狠的黑衣缇骑,这不太像苍乔的作风,连和公公也不见了。”
那人的本事,如果想拼死一战,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是能明确地感受到苍乔对父皇恨入骨髓的厌憎。
还有苍乔身上毫不作假的求死之意的,那个男人的疯狂与艳烈让人震撼。
他眯了下眸子:“去查查苍乔在进宫前的情况,何方人士,为何进宫,还有和萧观音那段过往要详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苍乔那样的人,不会就这么简单化作灰烬。
让人不安……
此时,几个将军领着人过来,对着上官宏业行礼之后,抱拳道——
“先皇已逝,殿下本来就是先皇新封的太子,只是未曾举行册封仪式,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速速登基!”
凌波等一众将士们也都齐齐单膝跪地:“请殿下速速登基!”
阴郁飞雪的天空,上官宏业看着跪伏了一地的人影,俊酷的脸上复杂深沉——
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那一日不是么?
满怀的抱负终于可以实现,再不必俯首帖耳,小心翼翼。
所以,何必故作姿态地推拒?
他抬起手沉声道:“众位爱卿平身,接下来的丧仪和登基大典就有劳诸位了!”
“是——陛下!”众人齐齐抱拳。
……
数百里地之外
细雪之中的韩城里,夜色茫茫。
床榻上窈窕的人影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淋漓。
她死死地捂住胸口,似那里被什么射穿,痛楚不断地从里面蔓延。
“呼——呼——”
她茫然的看着窗外,竟忍不住心头惊惶:“阿乔!”
房门被人匆匆推开,春和提着灯笼匆匆进来:“大小姐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明兰若深吸一口气,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握在胸前:“我……梦见他了,梦见他一身殷红,含笑看我,烈焰卷着他……消失了。”
话音未落,忽见景明冒着细雪领着一个人站在门外:“大小姐,京城急报!”
明兰若一顿,即刻披衣而起:“立刻让人进来,送上热茶水。”
为了日夜赶路,她们睡着也就简单解开最外面的厚皮裘或者袄子,几乎算和衣而眠。
不过半刻钟。
窈窕的身影已经依桌而坐,一边剪着烛火,听身前的人奏报。
在她听到——“九千岁、东厂督主苍乔挟持先帝,与逼宫的秦王对峙,最后身中箭,与先帝同葬身火海之中……”
明兰若手里的剪刀“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微微睁大了泛红的眸子看着来人,站了起来:“此事可当真?”
“京城的眼线快马日夜兼程来报,不会有假。”陈宁道。
明兰若闭了闭眼,身形微晃,原来这就是那夜晚,他如此放肆入骨地将他自己刻入她身上每一寸的缘故。
他只说有他要完成的事情,说要她等他,却不肯告诉自己,他要做什么。
原是这般疯狂的举动……
当真是最爱最恨最令人怜的,都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地询问京城中东厂、锦衣卫的现况。
那来报信的人都一一如实汇报了。
明兰若来回踱步,忽然道:“让所有人准备一下,咱们清早天一亮,立刻出发,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西南三省奔去!”
陈宁、春和等人都愣住了:“大小姐,昨日咱们才到,不是要歇脚和补充粮草两天么?”
明兰若明眸微眯,看向窗外的冰冷的夜空——
“我如果不能在咱们这位新帝登基后的这几日里,抓紧时间躲入楚元白的地盘,等新帝腾出手来,他派人来拿我的圣旨估计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