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来,陈兵家里的人都已经被带走,周森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周围的人自觉保持安静,寂静的空间里可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林碧玉急迫的声音。
“周森,你在哪?!”她焦急地问。
周森面不改色地撒谎:“心情不好,出来转转,怎么了?”
也是,本来陈兵今天是要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位置的,他会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么有“野心”,但林碧玉却有别的质疑。
“我不信你手下的人那么蠢,现在还没告诉你公司出事了!”林碧玉带着怒气说,“条忽子然来了,想着是陈军招出了他弟弟,现在阿兵跑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周森望了一眼罗零一,对站在一旁的便衣说:“麻烦你们把她也带回去。”
他们本来就是来抓陈兵住处所有人员的,罗零一自然也包括在内,她被带走是理所应当的,再加上现在陈兵在逃,罗零一在哪都不如在公安局方便,周森面前一团乱麻,根本顾不上她,她跟着警察走,是最正确的选择。
罗零一自己也非常清楚,很配合地跟警察一起离开,那便衣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举着手铐说:“做做样子,别往心里去啊。”
罗零一牵强地笑笑,伸出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被铐住,冰冷的金属,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她已经不会感觉到怯懦与害怕。
“那我先走了。”
她回眸与周森告别,他明明很急着离开,却一直站在那目送她,眼镜片后的眸子深邃迷人,眼底翻涌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暗潮,它汹涌而带着侵犯性,还有浓浓的暗示。
她很快被带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从后门出去,开车回陈氏集团。
林碧玉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他刚走进去脸上便一疼,他侧头去看,林碧玉站在那,满眼愤恨地瞪着他,刚才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森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又不甚在意地放下手,转开视线坐到椅子上。
“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林碧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冰冷道,“周森,你也太着急了,我都答应帮你了,老大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居然又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但陈兵完了,我也快完了!”
“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吗。”周森没什么所谓地靠到椅背上,目视前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事,更不介意她那一巴掌。
“我留在这是为了等你,我马上也会被带走。”林碧玉咬唇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让律师跟陈军说过什么?”
周森这时总算回过了头,淡漠地看着她说:“你还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在心里不是已经把罪名都按在我身上了吗?那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都承认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林碧玉皱起眉。
“你已经觉得这些事都是我干的,那就当是我干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氏的财产和人脉,一旦陈兵被抓,陈氏就真没剩下什么钱给我了,我相信现在公司账目上的财产已经全都被冻结了,现在又出了交易失败还引来条子的失误,以后愿意再跟陈氏做生意的人也没几个了,我现在爬上去的当这个老大,真是好处太多了。”
他最后的话极尽讽刺,林碧玉冷静下来也觉得他如果真是想做老大,根本没必要这么做,陈氏这次机会被摧毁,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从一开始就将她自己的账目与公司分开,任何活动都不与公司有表面上结合,否则的话,这会儿她已经被抓进去了。
林碧玉仰起头,闭了闭眼,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紧握着拳说:“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但你应该理解我,条子带着大批人来,带走了所有人,这种场面,我相信谁看见都很难不激动。”
“他们怎么不把你也带走?我是不是也能怀疑这件事和你有关?”
周森现在说每一句话都很气人,可又让林碧玉毫无办法,她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为那一巴掌,以及她刚才的“误解”而气恼才会如此。
“他们是想把我也带走的。”林碧玉吸了口气,“事实上我一会就要过去,他们的人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律师就在外面,条子让我回去配合调查,马上就得去。”
周森看向她,眉眼依旧平平淡淡,安闲沉静。
林碧玉露出可笑的表情:“我跟他们谈的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见你一面,他们居然答应了,你说我为什么怀疑你?”
周森眼神奇妙地问:“所以你觉得这次还是我和条子里应外合?”
林碧玉不说话,但沉默有时也代表着默认。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阿玉,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是和陈兵在一起时间长了被传染了吗?”
林碧玉一惊:“你知道?”
周森不屑地笑了笑,说:“你以为条子答应你,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什么关联?”略顿,也不需要她回应,他按着额角,头疼地说,“他们本来可能找不到我,直接带你们回去,现在好了,多一个人被带回去配合调查,有你这个鱼饵来帮他们钓我这条鱼,条子可不傻,何乐而不为?”
如果罗零一在场,肯定要感慨一句,这男人真会偷换概念,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惜,林碧玉并不知道那些复杂的内情,在她看来,周森的话真是点醒了她。
她如梦初醒道:“坏了,我太着急了,居然犯这种错误。”
周森摇摇头,自嘲地说:“你不是着急,你只是从心底里就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对我存有顾虑,就像陈氏兄弟一样,始终不把我当成自己人。一旦出了事,就立刻怪到我头上,你还比他们知道的多一些,知道我之前有走过消息给条子,所以这次理所应当地认为又是我。”他嘴角噙笑,却笑得狠绝而愠怒,“不被任何人信任的人,可真是太痛苦了。”
语毕,他开门出去,警察立刻迎上来,拿着手铐,意图再明显不过。
周森伸出手,手铐铐在他手腕上时,他甚至感到解脱。
十年了,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
公安局,以前踩破了门槛的地方,每天来还有门卫会和他打招呼,可现在的门卫已经换了人,早就不认识他了。记得那时候,有同事给他带早餐,他一边吃一边处理案子,每次见律师,都是以警方的身份,现在完全调过来了。
戴着手铐下了警车,被押着走进公安局里面,他发现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和十年前不同了许多,有人挪到了靠窗的位置,吴放的办公室门换了新的,记得他刚来警队的时候他那扇门就已经摇摇欲坠了,那时还舍不得换,现在换了估计也是以前的实在顶不住了。
他和林碧玉被分开讯问,铜墙铁壁的讯问室,他以前都是坐在对面,这次却坐在了另一边,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小年轻人,刚进警队,和当初的他一样,意气风发,目中无人,什么犯罪分子都敢得罪,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他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好奇,还有点轻蔑,他不知道周森的身份,会这样也可以理解,毕竟警察从来不会对犯罪分子有好脸色,而卧底的身份也不可能全警队知道,那太危险了。
吴放进来的时候,那小警察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说:“吴队。”
吴放点点头说:“你先出去,把门关好。”
小警察点头出去,关门时看见周森似笑非笑地揶揄吴放:“派头真不小啊吴队。”
那熟悉的语气,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热络而亲切,其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很轻微的遗憾。
至于其他的,门已经关上,再也无从知晓。
门内,吴放有些惭愧地说:“看你说的,等你完成任务回来,大家就可以重聚了。”
周森打量着四周:“这地方也改进了,我记得以前色调挺晦暗的,现在变成蓝白色了。”
吴放点头说:“嗯,装修了一下,房子太老了。”
周森挑着嘴角说:“我倒觉得以前那样挺好,对犯罪嫌疑人更有威慑力。”
吴放笑笑,说起正事:“陈兵在逃,已经派了人围捕,他家里也搜查了,有一些比较有价值的东西,但是……”
“怎么?”周森慢条斯理地问着,抬起手腕说,“能先把这玩意儿摘了再说话吗?”
吴放失笑,上前用钥匙开了手铐,周森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吴放有些尴尬,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次的抓捕一成功,一切都将很快结束,哪知道竟出了差错。
不得不说,那些人也还是有一套,犯了一次险,第二次就会警觉很多。
“陈兵的犯罪证据已经非常全面,陈军也全部招了,但我们发现,陈氏集团有相当一部分交易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听到过风声的一些案子,陈军一个字都不说,摆出架势要和我们耗着,我们也搜了他和陈兵的住所,找不到一丁点跟那些案子有关的东西。”
点到为止,说到这周森已经很清楚了。不算他自己,陈氏集团只剩下一条大鱼还没有落网。
“我们希望你回去,接手陈氏集团,我们会配合你,你想办法弄到林碧玉的犯罪证据。她很谨慎,不会轻举妄动,这是女人的天性,比男人更小心。现在这么混乱,她估计很长时间不会再有新的交易,说不定还会开始转移财产和势力逃到国外,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的任务也更难完成。”吴放压低声音,“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女人是感情动物,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
周森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屋顶,朝吴放伸手:“给我一支烟。”
吴放皱眉:“这里不准抽烟。”
周森闭起眼不耐烦地催促:“别废话,拿来。”
吴放纠结了一下,从口袋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还替他点上了,周森坐直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那支烟,对它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有的抽就不错了。”吴放瞪他一眼,“混了十来年,你倒是把嘴养刁了,我看你回来之后还受不受得了这么‘清贫’的日子。”
说起这个,话题倒是轻松了,只是周森虽然笑了,却怎么瞧都很让人伤心。
“我知道了。”他闭上眼,吐出烟圈,回答了吴放之前的话,“我会照办。”片刻,他又睁开眼看着吴放,跟他说,“你不会明白的,我宁可‘清贫’一辈子,也不想要这样的‘富贵’,如果可以,你跟我交换?”
吴放噎住,他无言以对。
事实上,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万中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