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于然和许泯尘这三个人,当年会闹到那个地步,其实在一开始就有征兆。
但是,最后安红还是选择了支持于然。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觉得,许泯尘的原则性太强,如果不改变一下的很可能走到瓶颈,局限于当时的发展,她当时觉得,让许泯尘认清现实,他肯定服软了再回来,什么事都没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三个多月了,快四个月,他一点音讯都没有,谁也联系不上,她去他家,还被老人赶出来了,好像这次,真的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说说。”安红勉强平静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她走到沙发边,伸手比着对面道,“坐。”
许泯尘也没推辞,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身上穿的是苏清玉买给他的衣服,她一直拮据着自己,为的只是给他一如既往的体面生活,西装的系列可能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他过去常穿的牌子,此时此刻也不至于失礼。
安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说:“你身上的衣服我没见过,新买的?”略顿,自问自答道,“我知道的,那个小丫头给你买的。”
说完话,她等待许泯尘的回答,可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眼神毫无感情地回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她败下阵来,稍显狼狈道:“你为什么不解释?”
许泯尘的语气听不出半丝起伏,从见面到现在也没有对她笑过一次,几乎是只是过去了不到四个月,他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与过去他们之间甜蜜的氛围,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说的事实,为什么要解释。”他不咸不淡地讲话,手上习惯性地想要点根烟,但行动到一半想起苏清玉的嘱托和自己的身体,还是放弃了。
安红多么了解他,当然知道他的想法,下意识要去给他拿雪茄,许泯尘眼都不抬地拒绝了。
“不用了,谢谢,戒了。”
三段话,每一段都客客气气,冷冷淡淡,安红再强硬,也难免不露出愤恨的神情。
“你今天来就是给我添堵的是?”她拧眉道。
“没有,我跟你直说。”他清清冷冷道,“你和于然昨天去夏氏集团了,和那边有个合作项目对么?”
安红皱起眉:“你怎么知道?”问完了立刻就明白了,恍然道,“哦,对了,那个小丫头在那上班,说起来,你应该不知道,她本事可大着呢,把夏氏集团年纪轻轻的董事长给迷得神魂颠倒,都跑到一个办公室工作去了,上班时间周围也没什么人,做了点什么大家也不知道。”
这话似乎是说得有点过了,因为在安红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看见许泯尘眼神冷了许多,一开始他不是那样的,那时候他只是没有情绪,并不至于太冷漠。
“我说错了吗?”安红强撑着道。
许泯尘抿唇说道:“我对背后说人没有兴趣,我来是告诉你,我需要你和夏沐泽签订本来要签的合同。”
安红睁大眼睛道:“这和你关系应该不大?你已经不在艾博了,夏氏集团也和你没关系,你掺和这件事做什么?那个夏沐泽明显是狗眼看人低,耍着我和于然玩,我们那么忙,叫我们去浪费半天时间,连个计划书做得都不完全……”说到这里她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道,“难不成,这件事和那个小丫头有关系?”
许泯尘直接站了起来:“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不觉得对我有亏欠吗,如果你有类似的想法,把那个合同该怎么签还怎么签,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再见。”
他说完话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安红站在原地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回应,甚至她最后都说了“你再不站住的话我不可能去签订那份合同”这些话,他依然没有停留。
也许,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和改变了。
安红颓丧地倒在沙发上,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沉默着。许泯尘离开没多久,于然就开门进来了,安红还以为他又回来了,惊喜地看向门口,瞧见是于然,立刻失望了。
“怎么,看见不是许泯尘那么失望?”于然冷着面孔关上门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走得这么快?”
安红闭上眼睛说:“他让我们和夏氏集团签订合作协议。”
于然皱起眉:“这关他什么事?难不成夏沐泽和他有什么关系?”
安红疲惫道:“你问我我问谁?你去调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于然迟疑了一下说:“你该不会真的打算照办。”
安红睁开眼睛望着他说:“做过那些事,你心里不是也常常有愧疚的想法吗?这不是一个弥补他的好机会吗?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我觉得对他有所亏欠,那就答应他的要求。”
于然缄默不语,转身去打电话,几分钟后他回来了,表情古怪极了。
“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安红没什么精神道。
于然坐到她对面,半晌才说:“问是问清楚了,但你确定要听?”
安红皱着眉道:“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消息吗?反正我已经猜到了一点,你直说。”
于然点头道:“我直接问的夏沐泽,他倒是没什么隐瞒,说的也比较清楚,他手下有个管理网站的员工姓苏,是个年轻姑娘,现在跟许泯尘在一起,那天的意外似乎是这个姑娘在计划书上做了手脚,想替许泯尘报复我们,所以才造成了后来半天拿不出完整计划书的乌龙。”他轻嗤一声,“许泯尘会来,估计是为了那个姑娘,我们要是不和夏氏集团合作,他们公司肯定会追究那个苏小姐的责任,几千万的合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负担得起?估计都快吓死了。”
安红的表情随着于然的话说得越多变得越冷,她慢慢仰起头闭上了眼,不发一言。
于然追问道:“你怎么打算?要按照许泯尘说的做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和夏氏合作本来也是说好的,只是上次他们做得实在没什么信用才闹僵,如果照他说的做就能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倒也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他这么说,安红还是不开口,于然皱眉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安红这才不得不开口回答,语气非常不好,睁开眼睛瞪着他说:“你也说了是个划算的买卖,还来问我做什么?出去,我要一个人呆会。”
于然睨着她,先是面无表情,随后忽然笑了,显然是弄清楚她情绪不高兴的原因,乐呵呵地出去了,她和许泯尘关系越差,对他越有好处。
下午的时候,苏清玉才等到许泯尘回家,听见闷响她就从床上跳了下去,飞快地跑到门口,看见是他后笑着说:“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半天了,吃中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许泯尘拉住她的胳膊低头蹙眉道:“鞋呢?”
苏清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急了,把穿鞋这件事给忘了,正光着脚踩在地上。
“我不冷。”她掩饰性地后退几步想回去穿鞋,但一眨眼就被许泯尘给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说,“我最近胖了可多,你快把我放下,太沉了。”
许泯尘完全无视她的话,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蹲在床边,捡来拖鞋,穿到她的脚上。
他再抬起头时,看见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怕被他发现,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转开了脸,咳了一声说:“吃饭了吗?还没回答我呢。”
“没有。”他如实回答,坐到她身边,看了一眼挂钟说,“你今天不是有家教要做。”
苏清玉站起来说:“我请假了,我不想再做这份家教了,未来可能……把工作也换掉,但现在估计还走不了。”她没说清楚原因,含含糊糊道,“我去给你做饭,吃蘑菇。”
许泯尘当然清楚她放弃那份工作的员工,而不去做家教,大概也是不希望见到夏沐泽。
他什么都没说,装作什么都不清楚,朝她点了一下头,她就高高兴兴地去做饭了。
离开艾博集团之后,其实时间不算晚,要回去的话完全赶得上吃午饭,但许泯尘没有回去。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要了几瓶啤酒,拎着去了江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看着将面发呆。而他身边的啤酒,本来是要喝的,可刚刚拿起来耳边就响起了苏清玉念念叨叨的嘱托,于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喝下去。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几个月他的身体被糟蹋的不太好。
即便他去艾博的时候面对安红的状态无懈可击,可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常常会咳嗽,每次咳嗽,肺部都火辣辣的疼。一旦吃了什么稍微生冷辣的东西,胃也会发胀难受。
身体健康可能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控制的事情,也是最重大的事情,这东西一旦毁掉了,即便你有再多的梦想也不可能再实现,更不要提什么一雪前耻了。
他在江边坐了很久,幸好秋日的日头不算晒。这期间他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发了会呆,把心里对艾博的怀念消化干净了,才拎着酒瓶离开。
他是怀念艾博的,那毕竟是他一手创办的企业,是孩子一样的存在,可他一点都不怀念现在操纵着艾博的人。
回去的路上遇到乞丐,将酒全都给了对方,乞丐千恩万谢,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许泯尘觉得,几个月前醉生梦死的自己太懦弱了,世界上有很多人比你过得更不好,但他们也没有因此而要死要活。
如今再看在厨房里给他做饭的苏清玉,如果这几个月没有她,可能他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了。
老话常说,命运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话连幼儿园的孩子都能说上几句,他过去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他有点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