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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祭酒(1 / 1)

第八百八十二章 祭酒

康熙的恩典,不仅没有延缓赵申乔的生机,反而使得他放下心事。

熬了没两日,他就已显油尽灯枯之相。

回光返照之时,看着跪了一地的子孙,赵申乔不禁老泪纵横,半晌方道:“遗祸子孙,我之过也。我去之后,尔等回乡守孝,恪守中庸,耕读传家……凡我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出仕……”

官宦人家子弟,谁不想谋个科举晋身?赵申乔的儿孙们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承。

赵申乔见众人不说话,不由大怒,喝道:“逆子逆孙,刀斧加身,方知畏矣?”

众人不敢担“违逆”之名,忙叩头应是。

赵申乔眼前浮起儿子凤诏的身影,凤诏之祸不在贪,而在官宦门第、巡抚长子,心无畏惧。

想到这里,他又望向次子赵熊诏。

这个儿子,是康熙四十八年的状元,有治世之才,却是受父兄之累,在翰林院挂个闲职。

“我儿勿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申乔沉声道。

赵熊诏膝行几步到床前,已是哽咽出声,道:“儿定尊父命,远离朝堂,安心做田舍翁,还盼父亲体恤儿的孝心,早已康健,长命百岁……”

他已经五十多岁,因受兄长贪墨案牵连,费心劳神,变卖家产以对朝廷追缴;这些日子,又侍疾在床边,寝食难安,如今瘦骨嶙峋,叫人不忍相看。

赵申乔心中一痛,已是嘎巴嘴说不出话,一口气没上来,身子已经歪了过去……

尚书府内外,在一片哭声中,变成素白……

因为赵申乔是黄昏时没的,曹颙在庄子那头,得了消息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官场上的应酬,其他人家的,曹颙不用亲自露面,派个管家去就行了;这赵申乔却是他丁忧前的上峰,又是他父亲生前故交,于情于理,他都要露面。

赵家近况,在官场中并不是秘密。自赵凤诏定罪后,太原官衙与常州赵家老宅,都被抄了个干净。

饶是如此这般,也没有将赵凤诏“贪墨”的那三十万两银钱补请,这两年还在追缴中。

如今虽说康熙有恩典,不用再追缴,但是赵家这一大家子马上办完丧事,就要扶灵回乡,生计也是问题。

出仕多年,曹颙在官场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地方督抚也好,六部尚书也罢,其中观感最复杂的就是这赵申乔。

直到赵家老宅被抄,赵申乔古稀之年,还忍着康熙是不是的申斥,兢兢业业时,曹颙心中只剩敬佩。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赵申乔在浙江任巡抚小十年,在户部做堂官七、八年,这两处一处是天下富庶之地,一处是六部中最肥的衙门。

赵申乔不用伸手,锦上添花的人,大有人在,但凡有一分私心,有个三、五十万的家底,并不是稀罕。

然后,就算为督抚堂官十多年,儿子背负“贪墨”恶名,赵家也没有抄出几万两银钱。

就连曹颙,不缺银钱,出仕之后,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不愿挡了别人的路,平白添怨尤。

赵申乔,真风骨。

曹颙除了使人预备相关奠仪,另外预备了易百两金子,在“接三”这日,早早地离了庄子进城,亲往尚书府拜祭。

官场上,最不乏的就是“人走茶凉”四字。

不过,因为赵申乔还有状元出身的翰林儿子在,所以大家多少还留有三分余地。即便不前来致祭的,也多使人送了奠仪过来。

尚书府前,停了不少车马,不算冷清。

只是以赵申乔的身份来说,来客的品级都低了些,多是赵熊诏翰林院的同僚,与户部的司官们。

曹颙这个和硕额驸一来,竟成了吊客中品级身份最高之人。

不少户部司官,认识曹颙的,少不得近前请安见过,曹颙皆拱手回礼,随着赵熊诏先到灵前祭拜。

赵熊诏心中也忐忑,这个和硕额驸平素与自家也不过是面上的交情,今日“接三”他就来吊祭,甚是给赵家面子,却不知所为何来。

实不是他妄自揣测人心,而是被兄长的遭遇吓破了胆子。

能出面告首他兄长贪墨,还能举出“铁证”的,岂能是陌生人?

在官场上,有时候“故交”比“宿敌”更可怕。

曹颙却没有多说什么,在灵前祭拜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起身想要离去。

这期间,他看到前来吊祭的顾纳。

顾纳是赵熊诏的同年,两人也算是忘年交。见到曹颙那刻,他只是躬身致礼,没有多说什么。

曹颙也没有多话,毕竟在外人眼中,顾纳不顾曹家养育之恩,弹劾曹家的姑爷孙珏,与曹家“交恶”。

熟面孔,还有在户部为郎中的李卫。他素来热心,见赵家下人手,子弟人手不足,就跟着做些杂事。

曹颙见状,眼中添了柔和。

就算官场是染缸,出来的人也不都是黑心的。李卫的发迹,凭借得绝对不是运气。

虽说按照学识来说,大字都写不好的李卫比不得那些孔孟弟子,但是论起人品,他强过那些人太多。

没等曹颙离去,官祭到了。

这是天子遣祭,众人皆跟着赵家子弟跪迎。

奉旨来祭奠茶酒的,是内大臣辅国公振衡与刑部左侍郎张廷玉,还有侍卫十人。

赵申乔的谥号也下来,谥“恭毅”,这只能算是中上,文臣谥号向来带“文”字为美。

“守正不移”为恭,“既过能改”也为恭,赵申乔 “教子无方”的过错,避无可避;善行不怠曰毅,温仁忠厚曰毅,能纪国善曰毅,英明有执曰毅,一个“毅”字,也算是赵申乔这一生的写照。

等官祭完毕,振衡他们走后,曹颙没有多留,同赵熊诏别过,告辞离去。

赵熊诏亲自送出门外,就有赵宅老管家疾步赶来,将赵熊诏请到一边,附在赵熊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熊诏闻言一愣,看着曹颙神情变幻,上前两步道:“曹伯爷还请留步!”

曹颙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赵熊诏。

看着这平静无波的目光,赵熊诏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他本是性格温厚之人,从不愿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

面前旁人还好,面对眼前这个缄默少言的年轻伯爷,赵熊诏不禁为自己的揣测羞愧不已。

身为曹家子、二等伯爵、郡王府的大额驸,远比风雨飘摇的赵家有分量的多,实不用算计赵家什么。

“伯爷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奠仪贵重,在下受不起,还望伯爷体恤。”赵熊诏红了脸,带着几分恳切道。

京城里的规矩,是不好在奠仪上多给的。

权贵往来,都有规矩,在奠仪上攀比,是令人鄙薄的浅薄行为。曹颙不是不知世情的毛头小子,如何不知道这个。

他怔了一下,看了旁边的老管家一眼,对赵熊诏道:“赵大人误会了,那百两黄金不是奠仪,是曹某提前送上的程仪。曹某在汤泉奉母守制,鲜少回城,这次就将程仪一道奉上。因怕赵大人误会,还专程使家人说之。”

赵熊诏闻言,看了老管家一眼,见老管家点头,晓得曹颙所言不假。

他忙躬身,道:“是在下失礼了!”

曹颙看着他佝偻着身子,道:“无碍,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请赵大人留步,曹某先行一步……”

赵熊诏仍是送出大门外,看着曹颙骑马远去,才转身回来。

老管家跟在旁边,倒是松了口气,道:“二爷,有了这一百两金子,也能将寿材钱同法事钱先结了……”

赵熊诏脚步一迟,看着已经人影寂寥的胡同口,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年轻伯爷真是为了省事,才将奠仪、程仪一起送来,还是顾及到赵家的窘迫,无力治丧……

揣测别人的恶意,让这位落魄的状元郎难受;猜测别人的善意,也使得他心里沉甸甸的。

赵家子弟三代不出仕,若是人情,也无力偿还了……

从尚书府出来,天色尚早,曹颙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往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来。

进了十月后,十三阿哥的宿疾复发,虽听说不算严重,但是曹颙既回城一次,还是觉得去探视一番,尽尽礼数。

外加上,十六阿哥那头,只说在阿哥所休养,到底如何,也鲜少有消息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禁足生活,康熙又数次遣太医来诊看的缘故,十三阿哥气色颇佳,精神头很足,全无早年的颓废,说话的嗓门都洪亮不少,

听说曹颙是打尚书府出来,十三阿哥不禁唏嘘,道:“赵申乔算是难得的贤臣,赵熊诏也是大才……”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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