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撼天(下)
“毒?”曹颙闻言,震惊不已。
二阿哥被圈了数年,还有人将动这个心思,曹颙意外得紧。
“父亲,是哪位下的?皇上那边,为何不见追究?”曹颙皱眉道。虎毒不食子,康熙自己没有处置二阿哥,定不会允许别人来动二阿哥,这关系帝王的无上威严。
“太后新丧,龙体欠安,人心思动,怎么追究?咸安宫的太监宫女,全部换了一遍。”曹寅说道。
曹颙没有说话,这些人既没有交付内务府慎刑司,也没有交付刑部,竟然像是增发了一般。
在帝王眼中,人命同蝼蚁有何区别?
汤泉行宫外,放眼一看,都是车驾。
几位大学士,嵩祝六十二岁,马齐六十六,剩下李光地、萧永藻、王掞都是古稀之年,走起路来,自然颤颤悠悠。
六部九卿的这些堂官,则是走在阁臣之后。
来的时候各怀肚肠,这面君过后,大家才觉得像是一出急速落幕的闹剧。
对于大学士会同九卿等具名上奏的请立皇太子之事,康熙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他既没有准奏,也没有驳回,而是以“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之名,命群臣查核历朝历代会典,重新拟定皇太子礼仪。
这理由也是名正言顺,毕竟群臣想得立储,而不是想要拥立皇子上位,取而代之。
马齐走在最后,低着头心里叹了口气。
他原不想来,后来听说几位阁臣都出面了,不好太显眼,只能跟着前来。不过,他已经提前将详情写了条陈,叫人送往御前。
康熙能须臾之间,有了对策,也有马齐的功劳。
马齐看着李光地的背影,不明白这个“不倒翁”为何趟这个浑水。这次“请立太子”,要不然有人打着李光地的名号,也不会引得众人响应。
是老糊涂了?还是越活越没出息,开始贪恋富贵,想要提前给子孙安排好前程?
李光地直着腰板,迈着方步,昏花的老眼,望向不远处的天空。路边的树上,有飞鸟惊起,飞向远处,消失在天际……
汤泉,行宫中。
康熙坐在炕上,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不晓得是气的,还是刚才在行宫门口吹了风。在阁臣与京堂都出宫后,他亲自到宫门口问诘朱都纳。
虽说这事儿触了他逆鳞,但是还好株连不广,除了朱家父子与朱家几位女婿,就是两个八旗都统。
要是有亲王贝勒牵扯其中,康熙处置起来,则要顾忌许多。
地上,跪着内阁学士张廷玉,手中拿了个奏折,清声诵读。
待他读完,康熙点点头,道:“知道了。”
张廷玉犹豫了一下,拿起面前摆放的朱砂御笔,在折子后挥笔写上这几个字,而后又拿起一个折子诵读。
康熙眼睛似阖未阖,听完第二个折子后,却是没有回音。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听到康熙口谕,张廷玉悄悄得抬起头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帝王,张廷玉只觉得怪异无比,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
屋子里,除了康熙与张廷玉君臣,只留了魏珠一人侍立。
见张廷玉抬头,魏珠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少一时,屋子里响起细细的鼾声,张廷玉心里松了口气。看到眼前君王脸色晦暗,死气沉沉,他心里也怕。
今日群臣具折,就提到一条,皇上休养时,可以由太子辅佐政务。如今几位大学士,皇上一个不留,只留他一个学士在御前,这也引得不少人侧目。
张廷玉心中不禁苦笑,难道他们还怕自己个儿架空皇上不成?他们将皇上当成了什么?就算是过了花甲之年,身体久病,帝王仍是帝王。
魏珠见康熙睡得沉了,才蹑手蹑脚地从旁边抱了件皮毛大氅,轻轻地给康熙披上。
康熙没有叫起,也没有叫“跪安”,张廷玉只能继续跪着。魏珠扫了他一眼,看出他跪的费力气,从炕边拿了个小杌子,轻轻地送到张廷玉左手边。虽不能起身,在皇上没醒前,累了有个支持也好。
张廷玉拱了拱手,露出几分感激之色……
听过父亲说起宫中秘辛,曹颙心里感慨不已。就算他早知道二阿哥那边有人谋害,也不会将朱家父子二人的行为,想成是“忠义”。
是不是他心里太阴暗了,习惯了恶意去揣测人心,反而不如这几百年前的古人,保留一份赤子之心?
就算朱家父子情愿“赴死”,这背后也少不得推波助澜之辈。
如此一来,不知能不能如朱家父子的心愿,将二阿哥的身份辩个分明。若是彻底于储位无缘,是不是也不用当个活靶子,引得别人算计?
这天下说容易的是死,说难的也是死。
就在大家都以为朱家父子的行状,会引得天子震怒,殃及亲族之时,满九卿这边已经遵照康熙旨意,将朱氏父子与相关人等议罪。
按照满九卿会议,原兵部侍郎朱都纳冒昧妄奏,应凌迟处死,其子朱天保立斩,二幼子立绞,家产籍没入官。其他涉案人等,或绞或流或拘禁。
朱都纳的两个幼子,最小的才七岁,曹颙真佩服满九卿,为了迎合帝王心思,用这离谱的罪名,连黄口稚子都不放过。在他们眼中,若是能用一姓一家平息帝王怒火,让立储之事平稳进行,当是划得来的。
不过,曹颙也觉得庆幸,幸好父亲近些年来想开了,没有这些“忠义”的心思,否则身为儿子,要不然就要随着赴死,要不然只能隐姓埋名逃亡天涯以自保。
这“罪名”定的含糊,也是为了顾忌康熙颜面,但是康熙并不领情。将折子发还,命九卿将他到宫门口御口问诘之事也列于其上,要让朱氏父子“罪有应得”。
曹颙一边冷眼旁观这出闹剧,一边关注兵部那边的消息。
十四阿哥果然不出所料,借着“棉衣”之事,处置了兵部几个司官,新补上的几个,都算是十四阿哥在兵部培养的嫡系。
这番动作,不晓得瞒了康熙,还是康熙为阁臣堂官的立储闹得头疼,顾不得这个,总之十四阿哥顺利得很。
似乎也有人看出风头,晓得二阿哥那边复立无望,开始盯着其他皇子。
按照规矩,皇子二十分封,十四阿哥已经三十,还在宫中。身为四妃所出的皇子阿哥,他的分量,自然不能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这几位汉庶妃所出皇子能比。
已经开始有人揣测,康熙至今不让这几位小阿哥开府的缘故,或许就是因为东宫也空着。
还有的人,因王嫔与十六阿哥这些年的受宠,寻思今上会不会“立爱”。
因在国丧中,十六阿哥五子抓周没什么张罗,但是送礼的人数是往年的数倍。
十六阿哥“受宠若惊”,心下忐忑不安。
“孚若,快帮爷想想法子,要不然这样一来而去的,往后不管那位哥哥上位,都没有额娘与我的好果子吃。”十六阿哥所能交心者,没有旁人,只能寻到曹颙这边。
“十五爷怎么说?”曹颙想起近日不怎么露面的十五阿哥,问道。
十六阿哥露出几分无奈,道:“还能怎地,少不得损我两句。”说到这里,他露出愤愤之色,道:“那些官迷都疯了,没有谁想着忠君爱民,个顶个儿的都想着往上爬。爷本清闲自在,他们却欲壑难填,打起我的主意,真想都一刀了结,耳边就清净了。”
身为皇子,因血统缘故,谁能不担当任何干系。十六阿哥之所以这些年悠闲自在,是因为前面的皇子阿哥太过出色,加上最乱那几年,他年纪尚小,所以没有被牵扯进去。
现下,又提及储位之事,十六阿哥已经年过弱冠,要不自己争,要不站队,想要安静在旁观,只有一个字,难。
“要不爷自污?养几个外室?”十六阿哥见曹颙不说话了,开口道。
曹颙瞥了他一眼,晓得他是随口胡说。
换做其他时候这个法子也可以考虑,现下十六阿哥是国丧家孝,他要是干出出格的,就不是“自污保身”,而是“自断前程”。
十六阿哥往椅子里一靠,叹气道:“好好的太平日子,就被搅和了。水深风大,要是淹死爷了,孚若且记得给爷多烧纸!”
“十六爷这般艰难,是因前面没有靶子。十六爷还是寻点事情,熬过这几个月。或许,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跳出来做靶子。”曹颙想到四阿哥那边,稍加思量,道:“要是十六爷心里不踏实,就让福晋同四福晋多亲近亲近。十六爷这边,也寻个由子,多同四阿哥见两遭。四爷待十三爷友爱有加,待十六爷这边,也有兄长风范,想来乐意庇护十六爷。”
十六阿哥盯着曹颙,越听眼睛越亮,只觉满心愁绪已经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