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较量(一)
汤泉,行宫。
康熙虽绷着脸,但是看着手中的折子,心里不无震撼。
这次招投标,进账总数为一千二百二十万八千两银,已到账五百五十万两银,还有六百七十万余两银子待入库。
去年全国徽银不过二千九百七十九万余两,不到三千万。这一次招投标,就是去年国库四成的收入。
是该感叹民家商贾豪富,还是该叹曹颙敛财有道,康熙望向曹颙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曹颙跪在地上,虽没有抬头,但是仍觉得背后汗毛耸立,寒气逼人。
三年之约,是不是这就算结了。
直到现在,曹颙仍不认为这招投标是自己个儿的本事。
什么叫倾国之力,这就是倾国之力。
汇总了全国各地的大商贾,拍卖的又是利润最丰厚的几条贸易线,凑些银子自然不是难事。
颇为意外的是,来参加的大商贾比预计中的多了不少,银子也多出几百万两来。
曹颙最初的打算,是预计五百万两的,所以闲暇时他还在寻思其他的生财之道。毕竟,像招投标这样的事,不能说是一招鲜,也不是能频繁使用的。
没想到,却是整整翻了一番。
十六阿哥在为他担心,他自己何曾不悬心?
太招摇了,与他之前的作风不相符。
屋子里一片缄默,曹颙觉得膝盖处硌得生疼。十六阿哥垂首立在一边,有心为曹颙说话,又怕适得其反,十分犹豫。
过了半晌,方听到康熙冷哼一声,道:“起来吧!”
曹颙应声起来,康熙已经将折子摔到炕桌上。
十六阿哥瞧瞧扫了一眼,见康熙面容舒缓许多,大着胆子笑道:“到底是皇阿玛慧眼识人,挑出曹颙来。就是儿臣,瞧他懒懒散散的,也没想到他有这般本事。”
人人都爱听好话,帝王也不例外。
康熙听了十六阿哥的话,神色越发舒缓,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不假,曹颙这小子,就得朕看着他,才肯出把子力气。”
说着,他横了曹颙一眼,道:“整日里老气横秋,没有年轻人的活络,让朕怎么说你好?你祖父、你父亲,谁不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命,你这般大了,还想要混日子不成?”
什么叫信口雌黄,眼前这人就是。曹颙躬身听了,心里却是冤枉得紧。
这几年,他不能说是建功立业,但也是尽职尽责。其中,生死关也走了几遭了,还想怎么着呢?
要说他这个是混日子,那这朝廷上下,谁做的是正经差事?
却是也没有什么可争辩的,曹颙只能俯首回“皇上教训的是”、“日后定当如何如何”。他心里,情愿被康熙多贬几句。
不是曹颙贱皮子,而是成绩已经做出来了,不在乎康熙是不是赞这一句。
这个时候,康熙训斥他,比赞他更好。
已经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要是再得到康熙的御口称赞,那怕眼红的人就越发海了去了。
曹颙这样想着,心境倒是越发平和。
康熙盯着曹颙的神情,停止了训斥。
十六阿哥却是担心,曹颙挨训的消息传出去,引得小人生诽谤之心,就腆着脸笑道:“皇阿玛,曹颙性子是懒散些,难为他对皇阿玛忠心。方才在来行宫的路上,他还念叨着,再有一个月就要到万岁节了,该做些什么孝敬。还提到有了银子,汤泉行宫这边的工程也便宜些,圣驾日后再临幸这边,也能住得舒坦些。”
康熙闻言,心里一动,开口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十六阿哥正色道:“自是如此,儿臣还敢欺骗皇阿玛么?”
其实,在方才路上,曹颙是见到道路两边的水井,与十六阿哥提起康熙五十年春那场大旱。至于汤泉行宫,是之前内务府那边就有人提过,因银子不凑手,修缮工程进展缓慢。
康熙原对曹颙存了恼意的,寻思着有这番本事,却是不逼不用,太不像话。
听了十六阿哥的话,康熙再看向曹颙,却是另一种滋味了。
虽说缺少魄力,但是这股子人情味儿,是别人身上没有的。
“别以为就完成了差事,朕同你说的是入内库一千万两,这次那些银子却有三成半要入国库的,剩下的不到八百万。内务府这几条有出息的进项都让你用了,这回朕倒是要瞧瞧,你空着手,怎么能给朕赚回来剩下的两百万两银子。记住,不可假公济私。”康熙说道。
曹颙听了,实在无语。
看来,是康熙看不得他悠哉。
不过这样也好,康熙这皇帝总算是不糊涂,晓得那一千多两万两银子,是用内务府商道换的,不是曹颙空手套白狼来的。要不然的话,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再给来个几千万两银子的任务,怕曹颙就要吐血。
只是,好像拉下点什么。
“皇上,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买卖总要有本钱才是。臣若是不用内务府的银钱,那这生财之道……”曹颙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
他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拿自己的银子出来,给康熙当本钱。
那才是真正公私不分,还容易露财招忌惮。
康熙摸了摸胡子,看着曹颙,半晌方道:“嗯,给你本钱,这次手上的银子,拨二十万两银子给你。还有两年半的功夫,朕要看看你,能不能翻出十倍之利。”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几分倦怠。
十六阿哥颇为担心地瞅了康熙一眼,想着近些日子的传言,心里颇为沉重。
按照规矩,皇子二十岁要分封开府。
本朝因皇子多,岁数相近的皇子,就多是集中分封了。
两次分封,一次在康熙三十七年,分封到八阿哥止;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封到十四阿哥。
康熙五十年,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离宫分府,十四阿哥仍住在阿哥所。
当时,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不到岁数,没赶上封爵也说的过去。
转眼已经过了五年,十五阿哥二十四,十六阿哥二十二,仍是无爵皇子。
十六阿哥到底是个男人,心里也存了权势之心。倒不是为了他自己个儿,而是寻思爵位封得高些,往后妻儿也跟着好过些。
从行宫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早晨开城门就出来,曹颙已经是饥肠辘辘。不过,衙门那边后续的事情还有不老少,也离不开人。若是不能当天赶回的话,明儿又要耽搁半天。
汤泉行宫到城里的官道两侧,有不少小饭铺,买些茶水吃食。
曹颙便寻思去那边垫巴一口,好早点返回城里,却是被十六阿哥给拦住,带到十六阿哥庄子去了。
这边的庄子,还是早年曹颙所赠。
昔日僻静的很,如今周遭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庄子。
十六阿哥往四周看了一眼,对曹颙道:“早说了让你留下这边的地儿,好同我做邻居,你还都给卖了。如今偏僻旮旯的,离行宫也远,太不便宜。”
曹颙笑道:“也不算远,骑马半个钟头也到了。”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晓得你,不过是见这边有几位贝子国公买了地,不愿意与他们往来过多,就避得远远的。有了昨儿那一遭,往后怕是他们要苍蝇似的扑来的,看你还往哪里避?”
说话间,到了十六阿哥的庄子。
十六阿哥让吩咐利索做菜,一会儿便拾掇出一桌席面,
曹颙与十六阿哥两个,却是止了话,匆匆地用了,吃得饱饱的。
曹颙急着回城,便同十六阿哥告辞。
十六阿哥却是叫赵丰牵了马,要同曹颙一道回城。
曹颙见十六阿哥行事有些刻意,皱眉问道:“十六爷莫非是担心……担心有人欲对我不利?”
十六阿哥已经从赵丰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点点头道:“昨儿开始,我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想来想去,就你如今处境最凶险。如今,这招投标,对中标的人家是顺利,对失标的人家,怕就是断了财路。万一有丧心病狂的,打主意到你身上也不稀奇。”
说着,他看了看曹颙身后的长随侍卫等,继续说道:“七、八个长随在城里使得,在荒郊野外的,顶什么用?回去同姨丈商量商量,看要不要再寻几个得用的人手来。”
别的人有没有胆子不好说,九阿哥的眼神,却是深深印到曹颙脑子里的。
不过就算他恨得再厉害,为了避讳,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曹颙怎么样。
曹颙原想说“青天白日,官道无妨”,但是到底惜命,不愿有什么闪失,就同十六阿哥一道回城。
一路平安,却没有生事。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