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幽深如鬼魅出没,刺耳的警车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平静的深夜划开一道热闹的口子。
两栋楼宇之间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聚集了好些人,基本上都是穿着睡衣的中老年人,一个个睡眼惺忪还拼命的探着脑袋往里瞧,边瞧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韩放他们到达事发现场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么一幕热闹的场景,他扫了一圈四周,不做停留的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严亮一看见韩放立即上前,“韩队,接到你的指令我们立刻上楼去抓人,刚跑到楼梯口,黄东明就坠楼了……”
“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暂时没有。”
“嗯。”
韩放应了声,走了过去,看见120医护人员和法医老丁在说话,身后不远处是鉴证科同事在拍照取证。
“老丁。”他喊了声。
老丁看见韩放过来,一边脱了手套一边说:“当场死亡,脊椎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导致内出血,致命伤是头部。”
说着老丁跟韩放走到还未处理的死者黄明亮尸体旁,指了指他的脑袋,血迹斑驳,与地面汇成一摊红色的印记。
他的语气倒也淡定,“脑袋都成这样了,能活才怪,这不是之前那起坠楼案女死者的丈夫么?”
“所以又要辛苦你了,老丁。”韩放拍了拍老丁的肩膀,抬头看向这栋老楼房。
老丁呵呵一笑,“彼此彼此,都是辛苦命。”
周家逸和魏薇朝韩放跑过来,韩放抬了抬下巴,“上去看看。”
……
韩放戴着手套在黄东明的家来回踱步,房子里弥漫着很重的酒味,家具陈设都很老旧,之前查到这是他已故父亲的房子,因为是待拆迁房,所以一直留在这儿等政府赔偿。
他看看这儿,瞧瞧那儿,鉴证人员也在进行现场勘查,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鉴证人员拎着一个证物袋过来。
“韩队,你看看这个。”
韩放接过来一看,证物袋里是个手机,他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已发送的短信,收信人竟然是黄东明的妻子李玲玲。
内容很简单:老婆,对不起。
魏薇的声音倏然间从韩放身边传来,“难道这个黄东明是良心发现,畏罪自杀?”
韩放把证物袋交给魏薇,朝她示意认真观察每一处角落的周家逸,“你学学人家,废话那么多。”
“知道了,韩队。”魏薇撇撇嘴,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
回到局里,开了个会。
死者黄东明,渝江本地人,三十岁,已婚没有小孩,工作是水电工。母亲在他小时候因病去世,父亲前两年也去世了。妻子叫李玲玲,两人结婚快五年,就是前天花苑小区坠楼案的死者。
因黄东明的口供,警方一开始暂时以自杀案备案,后来根据现场勘查的疑点显示,发现黄东明的口供存在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就在今晚得到确凿的证据,有理由显示李玲玲的死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而整起案件的最大嫌疑人便是一开始咬定妻子自杀的黄东明。
就在准备对犯罪嫌疑人黄东明进行抓捕时,却发现他从老房子的顶楼六楼跳下,当场死亡。唯一最为明显的坠楼动机来自于他发送给已故妻子的忏悔短信,目前表面证据显示他是由于杀了妻子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猜测到警方可能对他产生怀疑,加上了酒,情绪放大,担心过度,所以最终畏罪自杀。
目前的情况暂时就是这么多,进一步要等鉴证中心和法医那边的详细报告。
会开完了,韩放一看时间,这一顿折腾已经凌晨三点五十多,他见大家都还在交头接耳的分析案情,扫一眼众人,话里有话,“忙活了一天一夜,我瞧着你们都挺精神啊,要不看看案卷,再破几个案。”
“暂时不要了!”严亮率先举手抗议。
韩放一听腾的就笑了,“还真以为你们是铁打的,行了,今天到这儿,都给我麻利的滚回去休息。”
一说到这儿,大伙那紧绷的情绪这才得以缓和了下来,一个个伸着懒腰,还真的就地呜呼哀哉起来。
等人都走完了,韩放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顺手拎着椅背上的夹克离开,穿衣服的时候不经意的碰到了左臂手肘位置,那里还贴着止血贴,是抽血的位置。
不知为何,那张笑脸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她的五官精致,妆容不算淡却一点也不妖,眉眼弯弯总是含着笑,笑的从容,但说起话来眼尾习惯性的上挑,反而有些皮实。
当年就知道她是个生意人,照理说混迹于人心最为复杂的名利场,总归会被污染心性。
可如今想起她,尤其是那双眼,一如当初,漆黑的泛着光,干净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心中依然赤诚。
他一边穿上夹克,一边暗自摇头一笑。
呵,怎么会突然想起她,还真是见鬼了。
直到后来,有人会对他一言惊醒梦中人,犹如醍醐灌顶,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不是见鬼,而是思春。
……
清晨,旭日东升,一缕朝阳穿过云层,扑洒在地面上,晨光摇曳。
敬蓁一边捋着头发一边往院子里走去,三下五除二的将头发束在脑后,溜到老人家的身边学着他的姿势打起了太极。
敬淮淞瞥他一眼,没搭理,平心静气的慢动作,不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始纠正敬蓁的动作不标准。
锻炼完了身体,敬淮淞自顾自的往屋里走,见小丫头跟在身边,这才不疾不徐的问:“爷爷现在说话不好使了?”
“怎么可能?”敬蓁狗腿似的跟着敬淮淞,拍马屁,“爷爷说的话永远都在我心中排首位。”
敬淮淞觑了一眼敬蓁,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泡茶,一边慢条斯理的烫着茶具,一边说:“昨个回来跟我报道了吗?”
敬蓁就知道老爷子要跟她秋后算账,赶紧坐在沙发上撸起袖子露出止血贴给敬淮淞看,“昨个去当了一把热心人民群众,献血去了,这是证据啊!”
“那事儿我昨个也听新闻说了,所以我一直跟你说这社会就是表面看上去太平,实际上呢?”敬淮淞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瞅了眼敬蓁,话语拐了个弯,变了个味儿,“你还去招惹房钧文。”
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敬蓁就知道这事老爷子得跟她秋后算账。
“是,我知道爷爷你担心什么。”敬蓁上手拿杯子去接,被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她没趣的放下杯子,坐好,继续说:“我要是没把握也不会去,既然能去那就心里有数,再说了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怕他绑了我?”
敬淮淞沏好一杯茶搁在敬蓁跟前,瞪她一眼,“你还有理了?”
敬蓁摇摇头,端起茶杯,特识时务的回:“我的错,我没理。”
说完就喝了一口,茶香四溢,甘甜润喉。
“认错倒是快。”敬淮淞是真拿这孙女没办法,呷了口茶不由的笑了起来,“回头抽个时间,你跟你二叔商量一下,无论如何,抢了人的地盘总归是你的错,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敬蓁明白老爷子的想法,毕竟都是一个生意场上的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就算老爷子不提点,她也会冷个两天,再约个局,一笑泯恩仇。
“我早就这么想好了的。”她笑言。
敬淮淞一边喝茶一边摇头,“马后炮。”
敬蓁耸耸肩,起身扶着敬淮淞说:“那马后炮陪您吃顿早饭,赏脸吗?”
“惯得你。”
“对了,爷爷你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
“打了你就能准时回来?”
“那倒不能保证。”
……
敬氏集团
敬蓁回到公司就开始忙,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这边的事情压了一堆,大会小会不断,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四点。
“二叔。”敬蓁喊了一声准备离开她办公室的敬现宏,朝他一笑:“敬阳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咱们请房总吃顿饭呗!”
敬现宏笑了笑,也不急着走,坐在敬蓁对面的办公椅上,打趣她:“知道捅了篓子,现在想补救?”
“也不能这么说。”敬蓁随手摆弄着办公桌上半弧形的精致水晶盘里的瓜子,悠悠然的说:“建设和谐社会人人有责,那怎么能叫捅娄子。”
“反正二叔跟你说句实话。”敬现宏看着敬蓁,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这件事,我觉得你做的确实有欠妥当。”
敬蓁不置可否,“反正都搞定了,是?”
敬现宏瞧了一眼敬蓁手里拨弄的瓜子,又将目光转移到敬蓁漂亮的脸蛋上,倒是有些郑重其事,“公司现在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你做主,你的一言一行都是有心人的谈资,走错不得一步。”
“我不还有二叔你和敬阳在么。”敬蓁挑了挑眉,嘴角微勾。
敬现宏却笑言:“二叔能帮你多久,这敬氏的江山是你跟敬阳的。”
“行,那我一会儿问问敬阳多久回来再决定。”
“不打扰你。”
敬现宏离开以后,敬蓁给敬阳去了个电话,说是就这两天等看到研发结果就回。
挂了电话,敬蓁懒意洋洋的靠在皮椅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摁了内线叫周彭进来。
周彭一进来,就问:“敬总什么事?”
“我接下来有安排吗?”
“没有了,你不是今天要去孤儿院吗?”周彭顿了顿,继续说:“所以就把晚上的一个饭局挪到了明天。”
“嗯。”敬蓁坐起身又问:“哎,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弟弟是警察?”
周彭以为敬蓁还要吩咐他一些什么,结果话锋一变,居然是八卦的打听起他弟,他有些木纳的点点头,“是的敬总,毕业有小半年了。”
敬蓁随手拈起一颗瓜子放到嘴上,一边磕着一边说:“让你弟给打听个人呗!”
“啊?什么人?”周彭一脸茫然。
“韩放。”敬蓁一边扔掉瓜子壳,一边又去拿,咬着瓜子壳含糊不清的说:“好像是市公安局的,高高大大的,长得挺帅。”
周彭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跟了他这老板这么几年,除了生意,什么时候见她正眼看过那些各种示好献殷勤的男人,更别说这次主动提出说要打听一个男人。
活久见啊!她女强人老板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