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内,张灯结彩。
昌承恪一直没离京,不是因为在千骑营的监视下无法离京,而是这家伙根本没想走。
之前去了皇宫,昌承恪死气白咧的和老四说,让老四弄死兵部尚书邴韬,不弄死邴韬,他就不回去。
老四就很奇怪,弄不弄死邴韬也不可能让你回去,让你回去干嘛,造反啊。
能够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影响力甚至扩散到了整个涠江以南,昌承恪自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朝堂中,还是有他的人,上午才散了朝,中午昌承恪就知道肖轶被封为县子了。
中门打开,府内张灯结彩,昌承恪穿着儒袍,在中门后面蹲着,等着自己的好大儿。
肖轶本不想回来的,刚出礼部,吴王府的管家就给他硬拉上了马车,说吴王想他想的睡不着觉。
其实吴王府原本不是王府,是章府,章松陵全家被楚擎挨个搞了一遍后,府邸也封了,黄老四蔫坏,又让这处府邸成了吴王府。
都知道章松陵暗中投靠了吴王,家被抄了,死了不少人,府邸又成了吴王府,挺讽刺的一件事,就是恶心昌承恪呢。
马车到了吴王府外,肖轶刚下来,昌承恪就快步跑了出来。
“轶儿,轶儿,想煞为父,想煞为父了啊。”
肖轶无声的叹了口气,面对这位明明很熟悉但是却又极为陌生的爹,面色复杂。
见到肖轶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昌承恪哈哈大笑,拉住了肖轶的袖子:“入府,先入王府,为父为你接风洗尘。”
肖轶如同生了根一般,寸步不动。
“轶儿,你这是…”
不想入府的肖轶还是心软了:“取甲胄。”
说完后,肖轶转过身,从马车里面拿出了甲胄,管家也叫来下人,将后面那匹外八字战马马腹下面挂着的长枪抬了起来。
铁枪极为沉重,两个下人抗在肩膀上,吭哧吭哧的。
“果然是我昌承恪的种,允文允武,文武双全,来,为父为你拿甲胄。”
昌承恪不由分说,去抓肖轶手中壮着甲胄的大包袱。
肖轶下意识想要拽回来,似是不想让昌承恪拿这包袱,两人这一拉一扯,包袱抖开了,护心镜、肩铠、腿甲散落了一地。
肖轶满面心疼之色,连忙弯下腰去捡。
大昌军伍根据不同品级,甲胄也是不同的,就比如头盔,鹰头盔、虎头盔、狼头盔、锅盔等等,什么品级用什么样式的甲胄,不是说你想整个佩奇的就整个佩奇的,想整个米老鼠的就整个米老鼠的,就算是上官不管,迪士尼也会告你。
肖轶的肩铠,也就是护肩,虎头盔样式的,奉车都尉也不算是高级将领,那虎头有点像是缅因猫,还是个幼崽,上面很多划痕,至于护心镜,坑坑洼洼,腿甲实际上就是一层铁片,外面包裹着一层布,上面满是补丁。
昌承恪低下头笑道:“莫要捡了,不值钱的东西,为父过几日让京中最好的匠人,为你重新打造一套好甲,威风凛凛的好铠甲。”
肖轶无动于衷,小心翼翼的将甲胄放进了包袱中后,这才站起身。
“你是我吴王昌承恪的儿子,天潢贵胄,穿这种破烂不堪的甲胄,有辱吴王府的威名。”
说到这,昌承恪突然面色一喜:“在边关,那些丘八,都知晓了你的身份?”
肖轶没吭声。
是的,知晓了,然后就是he-pei。
肖轶心里和明镜似的,那些军伍们鄙夷他,除了他跑到京中“检举揭发”,实际上也因为他是吴王之子的身份。
全天下,但凡是昌朝人,都知道吴王有反心,迟早的事罢了,包括边军。
一个反王的儿子,来到边军之中从军,还隐瞒了身份,原因,可想而知。
肖轶从未解释过,也懒得解释,更没办法解释。
边军的袍泽之间,没有秘密,如同亲人一般生死与共,而肖轶却隐瞒了身份,上了战阵,谁会对他放心,谁会将后背交给他?
除此之外,就算肖轶继续混下去也没了意义,哪怕升到了大帅,谁会跟着他,跟着他干什么,等吴王造反的时候,大家跟着肖轶一起造反?
可肖轶不恨任何一个军伍,因为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he-pei一声。
父子二人面色各异,老爹喜笑颜开,儿子却面色平静,平静的有些阴沉,一前一后进入了王府。
府内早已是摆设了酒宴,酒是南郊庄子供不应求的烈酒,菜是美味佳肴花样繁多有凉有热,单单是菜式就有二十余样,可矮桌,只有两张。
“哎呀,吾儿回来的突然,父王来不及邀请这满京的好友为你接风洗尘,家宴,家宴,哈哈。”
肖轶还是没吭声。
即便他不在京中混,也知道自己的老爹没有朋友,至少在明面上没朋友,即便有,也得绕着吴王府走。
父子各自落座,昌承恪端起酒杯:“轶儿,来,为父敬你一杯,不愧是我昌承恪的种,凯旋而归,大功之臣,来,饮满此杯。”
话音落,一仰脖,极为开心的昌承恪一口饮尽杯中酒。
肖轶还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喝了酒,拿起筷子,用两个筷子相互撞了撞,随即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昌承恪笑道:“慢些吃,急什么。”
肖轶没吭声,只顾着狼吞虎咽。
管家走了过来,为肖轶填满了酒杯,见到其中一盘菜肴吃的差不多了,伸手去拿。
下一刻,肖轶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如同护食的狗一样,猛然伸出手盖在了盘子上面。
管家不明所以,肖轶已经端起盘子,将里面的菜肴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昌承恪老脸有些发红,对管家说道:“轶儿在军营中待的久了,沾染一些丘八的习气,是不像天家血脉。”
管家没敢吭声,低着头也不知该不该接这话。
肖轶却放下了碗筷,望着老爹,淡淡的说道:“我就是丘八,满身丘八的习气,不是你口中的天家血脉。”
“混账话。”昌承恪笑骂道:“你这孩子怎地胡说八道。”
肖轶将酒水一饮而尽,站了起身:“我走了。”
“这才刚刚回来,怎地就走了,去哪里。”
“去千骑营。”
捡起包袱,肖轶抬腿就走。
“慢着!”昌承恪说怒就怒,一巴掌拍在了矮桌上:“肖轶,你眼中,还有我这父王没有!”
肖轶淡淡的看着昌承恪,不言不语。
昌承恪皱着眉说道:“去什么千骑营,与父王入宫,寻你皇爷爷。”
“作甚。”
“低了,你这爵位,低了,县子,笑话,你本就是天潢贵胄,怎能获封个区区县子。”
“低了?”肖轶冷笑连连:“这是遇了楚大人,若非楚大人,莫说县子,这奉车都尉,我都做不长久!”
“哎呀。”昌承恪到底还是压住了怒火,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军功,你已有了,过些时日,与父王回封地。”
“回你的封地?”肖轶微微哼了一声:“我有了军功,朝廷嘉奖,你颜面有光,才带我回封地,对么。”
“胡说,便是无这军功,你想回封地,父王也会应允,你本就是为父的孩子,在封地之中锦衣玉食,应有之意。”
说到这里,昌承恪微微哼了一声:“那楚擎也是不识趣,既想分你功劳,为何不将那先锋军粮草之事算在你的身上,若是你独享这大功…”
“够了!”肖轶猛然起身:“你的封地,我不去,过些时日我要去东海,上阵杀敌,再立军功。”
“东海,去东海作甚,你痴傻了不成,还要立什么军功?”
肖轶没吱声,转身就要离开。
“咣”的一声,矮桌被踹翻了,昌承恪怒不可遏:“肖轶,你眼里,还有没有为父,难道你上阵杀敌杀上了瘾不成,就不怕有一日死在战阵上!”
肖轶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一种很是莫名的笑容。
“太上皇还未登基时,你便有图谋大宝之心,利用我娘亲,利用联姻,拉拢世家,可即便是娘亲离世时,还惦记着你,担忧着你,怕你犯下大错,你以为我为何从军,那是因娘离世时,让我承诺,承诺蓄须成人后,保全你这大反贼,不让你这大反贼身死族灭!”
肖轶咬着牙,冷笑连连。
“你刚刚问我,为何要立军功,为何,要隐姓埋名…”
脚尖一提,长枪直指呆若当场的昌承恪,肖轶大吼道:“不隐姓埋名,不隐姓埋名立了多多的军功,有一日,你这大反贼被捉拿下狱,我要如何为你求情,除了这可笑至极的法子,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当有一日你酿成大错时护你周全,护你这个大反贼的周全!”
昌承恪呆若木鸡:“你…”
“关墙之上为了杀敌,累脱了力,弓弦拉断,手指血肉模糊见了骨,战阵之中,我独自一人,四面皆敌,杀的三进三出,追击金鹰部,两天三夜,不吃不喝,想要与草原大王子玉石俱焚,回京时,楚大人还笑言,说我不要命了,想功劳想疯了,你以为我在战阵上搏命,是为了功劳吗,昌承恪,你真以为,我愿做这丘八,愿做这战阵上的亡命鬼吗!”
一语落毕,肖轶转身一脚将侧门踹开,左手拎着包袱,右肩扛着铁枪,大步离开了吴王府。
你以为我愿意从军,不混出个名堂,没有军功,将来你行大逆不道之事时,如何保你。
那时,连太上皇都未登基,你过还是个世子,就想要图谋大位!
轶儿啊,为父…你放心,为父将来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太子!